皇后面色微變,意識到蕭璟已經(jīng)知道人沒死。
她閉了閉眸,嘆道:“璟兒,母后不知道她的下落,也不希望你知道,明寧不是回來了嗎,你瞧上她,不就是因為她像明寧幾分嗎?如今你迎明寧做側(cè)妃,若真是再把她找到強(qiáng)帶回來,讓那個那樣像明寧的丫頭,如何自處?尋到她又有什么意義……”
皇后苦口婆心,可蕭璟沒有心思聽。
他并未全然想起一切,只記得些許片段,在那些片段里,那個女子的確生得像明寧幾分,從蛛絲馬跡的推斷和皇后的話語里,蕭璟也知道,只是因為那女子像了明寧幾分,他才把人弄到了身邊。
可他卻想不出,一個替身,有什么特別之處,讓他在重得正主后,仍舊控制不住地想把人尋到身邊。
聽著皇后的話,蕭璟手掌微緊,只道:“兒臣自有安排,母后只需告訴兒臣,那天晚上,人是怎么跑的,去哪里了?!?/p>
安排?能是什么安排呢?
杜成若這樣出身貴重又有軍功,性子也得皇后看重的女子,自然無比順?biāo)斓鼐妥隽嗣髅秸⒌奶渝?/p>
如明寧那樣頂著為國和親名頭的郡主,即便二嫁,也無人敢污她不潔,歸朝后若是為太子正妃或許艱難險阻也需蕭璟頂著朝臣的壓力再費(fèi)心力,可做個太子側(cè)妃,卻是順理成章,亦是無朝臣百姓敢議論半句。
這是蕭璟送明寧和親時就做好的打算。
那時的他,不通情愛也不懂男女之欲,他明白自己無法對自少時起就伴在他身邊的明寧動情,只是本能地,仍舊惦念少時恩情,感念喬昀的教導(dǎo),即便應(yīng)下漠北要求送了明寧和親,也盡力為她日后打算。
他應(yīng)允了明寧歸京后會給她名位身份,也知曉為國和親的郡主,不會有人以不潔二嫁的名聲攻詆毀于她,同樣盡力保全她榮華。
可是云喬呢?
云喬算什么呢?
她既無明寧這樣高貴的出身也沒有人為她費(fèi)心籌謀二嫁免于受人議論。
她就像是開在裝滿了水的花瓶里,將敗未敗的蓮花。
無根之萍,只能供人欣賞把玩,離了花瓶,頃刻就枯萎。
何況,還是罪臣之婦,又在婚內(nèi)失貞。
一樁樁一件件,都只會讓沒有記憶的蕭璟,更輕賤她。
他尚存記憶,也正濃情時,才會對那個被趙家小姐欺辱打裂了膝蓋骨的云喬,心存憐憫愧疚,肯頂著壓力,她求一個側(cè)妃之位。
可現(xiàn)下的他呢?
沈硯的前車之鑒在先,他只會更覺得她有錯。
找到她,又會善待她嗎?
皇后抿唇看向蕭璟,心中也早有判斷。
自己這個兒子,或許不在意云喬已是人婦時跟著他,卻必定不會不在意云喬背著他和護(hù)衛(wèi)私逃。
私心里,皇后是心疼那短暫在跟前養(yǎng)過段時日的丫頭的。
也不覺得云喬私逃有錯,即便她當(dāng)真引誘那侍衛(wèi)帶她私逃,也是受夠了東宮的委屈,但凡蕭璟善待她,多些寬容照拂,少些疑心折磨,說不準(zhǔn)她都能在東宮忍下去。
可人非木石,她承受不住,自然想逃。
又有什么錯呢。
皇后想起那時總掉眼淚的小娘子,和太醫(yī)診斷出的郁癥,只希望云喬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再也不要回來。
索性搖頭閉眸,沉聲道:“你問母后再多遍,母后也只有一句不知道?!?/p>
她知曉蕭璟一旦知曉當(dāng)日云喬是個護(hù)衛(wèi)私逃,必定震怒,有心為云喬瞞著。
蕭璟聞言淡笑了聲,轉(zhuǎn)而看向皇后身旁的一位嬤嬤。
這嬤嬤,就是今日提燈送蕭璟離開中宮的那位,
也是往日在東宮,照料云喬的人。
“既然母后不肯說,那兒臣,就只有一個個拷問您身邊的人了,這位嬤嬤從前不是就在東宮嗎,應(yīng)該很清楚當(dāng)日之時吧?”
蕭璟沉聲說著,驟然拔劍,壓在嬤嬤脖頸上。
寒聲道:“嬤嬤,你來告訴我,她手無縛雞之力,是怎么從東宮的重重防衛(wèi)里跑的,又是為什么,那樣的巧,她逃跑的當(dāng)日,東宮就燒了一場大火?!?/p>
入宮本是不許佩劍的,可他是儲君,又早已監(jiān)國,加之皇帝眼下已經(jīng)回了洛陽行宮不在長安宮城,故而今夜闖入宮闈,才沒被解下佩劍。
劍鋒越逼越近,就壓在嬤嬤脖頸,還真透出幾分血色。
嬤嬤嚇得渾身發(fā)抖,驚惶地向皇后求救。
“娘娘,娘娘救我……”
皇后看向那嬤嬤,也瞧見蕭璟劍刃上的血色,面色泛白,忍著怒火指名道姓斥道:“蕭璟!”
厲聲呵斥入耳,蕭璟握劍側(cè)眸看向皇后,聲音隱帶冷意。
沉聲道:“母后,兒臣只是想知道人在哪而已,您是兒臣的母后,兒臣自然不會拔劍對您,可這殿內(nèi)的宮人,殺了就殺了,欺上瞞下的東西,死干凈了,正好給您換一批更中用的來?!?/p>
蕭璟話落,劍刃跟著就割破了嬤嬤脖頸皮肉。
死亡逼近眼前,嬤嬤徹底慌了,嚇得跌坐在一旁,也顧不得皇后的吩咐了,只想著先在這關(guān)頭保住性命來。
急急道:“殿下!殿下饒命啊!云姑娘逃跑的事,真的和奴婢沒有關(guān)系,都是云姑娘自己要跑的,奴婢撞見時還好言相勸,可她偏要跟著護(hù)衛(wèi)一道逃跑,奴婢阻攔,那護(hù)衛(wèi)便將奴婢打暈了扔在墻角,奴婢是大火后才醒來的啊,至于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嬤嬤話落,蕭璟臉色陰沉。
握著劍的手更緊,寒眸緊鎖著,追問那嬤嬤道:“帶她逃跑的護(hù)衛(wèi)是誰?”
東宮護(hù)衛(wèi)不知凡幾,可最得用的那幾個,蕭璟卻都有些印象。
嬤嬤這時候嚇得不行,哪敢再瞞,
顫著聲音回道:“是……是陳晉?!?/p>
話落悄悄望了眼皇后,滿臉后怕。
皇后早在蕭璟拔劍時便知曉瞞不住了,也清楚蕭璟這陣仗是非要知曉不可了,即便自己眼下壓著嬤嬤不讓嬤嬤泄露,他也會拷打旁的下人,要不了多久總會知道的。
冷笑了聲,嘲諷道:“呵,經(jīng)年打雁倒是被雁啄了眼,你拆人骨肉將人囚禁,而今人姑娘寧肯跟一個護(hù)衛(wèi)亡命天涯也不要在你身邊忍辱負(fù)重,倒真是報應(yīng)。依本宮看,不如干脆成全了人家一對兒苦命鴛鴦,你說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