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村子的人加起來足有上千,依舊把眾人團團圍住,周元不敢大意,甚至不敢責(zé)怪莊玄素一句。
他現(xiàn)在必須把氣場拿出來,把在場的人都鎮(zhèn)住,一旦露怯,就要出大事。
一眾老頭靠了過來,表情那是相當(dāng)諂媚,一個個跪在地上磕頭。
別看他們這么老實,下一刻他們就可能下令讓村民一擁而上。
周元道:“行了,別玩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你們兩個村在這里爭什么?本王給你們做主。”
一個缺了牙齒的光頭老者說道:“他們上河村的人,平白無故想占我們的地,大人,官府分地是公平的啊,咱們都認啊,這分好的地總不能變吧?他們要搶,大人要為我們做主才是?!?/p>
另外一個拄拐的老頭大聲道:“這本就是我們的地,大人,這片地是我們七年前租給馬家的,每年都在付給我們租金。如今馬家倒了,地自然就該歸還給我們了吧,怎么突然又變成他們下河村的地了?”
“我們做錯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被搶了,那怎么行!”
周元擺了擺手,道:“我當(dāng)是什么大事,原來只是這么簡單的事?!?/p>
“重新劃分土地之后,這片地劃歸倒了下河村,那就該歸下河村所有?!?/p>
拄拐老者臉上的笑容變得牽強起來,握著拐杖的手都攥緊了。
周元又繼續(xù)道:“但上河村平白無故損失了地,這也不妥,官府在這件事情上應(yīng)該對你們補償,補償金額應(yīng)該和馬家給你們付出的租金一致?!?/p>
“如此一來,上河村和下河村都沒有損失了,這個損失朝廷擔(dān)了?!?/p>
說到這里,周元大聲道:“這次事件,體現(xiàn)了官府在分地方面還有政策上的遺漏和疏忽,這才造成了這么大的誤會,你們也相當(dāng)于幫官府總結(jié)了經(jīng)驗?!?/p>
“因此,官府會在本月之內(nèi),發(fā)出一次性補償給你們,一個村兩百斤面粉?!?/p>
聽到這句話,四周的百姓才高興了起來,紛紛喊著青天大老爺。
兩個村的老人面面相覷,會心一笑,也跟著喊了起來。
周元擺手道:“莊司主,準(zhǔn)備四百斤面粉,到時候分別送到兩個村?!?/p>
“另外要通知官府立項,補償上河村的租金,算作每年的財政支出?!?/p>
說到這里,他笑道:“都散了吧,諸位,天色不早了。”
四周眾人都跪在地上喊著晴天大老爺,周元則給莊玄素使了個眼色,慢慢往外走。
在上千村民的注視下,他們緩緩走出了人群。
來到了栓馬的地方,內(nèi)廷司眾人上了馬,周元才重重松了口氣。
他眼中殺意畢露,寒聲道:“走!回西寧城!”
眾人不敢說話,默默跟著周元回去。
一直到了分部,周元讓小影和阿依妮孜去休息,然后才看向莊玄素。
莊玄素知道他要說什么,連忙提前說道:“我錯了,我也沒想到今天這么危險,我以為只是平時那般小打小鬧。”
周元瞪了她一眼,道:“他們目無王法習(xí)慣了你知不知道?他們瘋起來根本不計后果的!”
“今天萬一你控制不住局面,這么多人圍上來你怎么跑?糊涂!”
莊玄素低下了頭,小聲道:“別說了,我知錯了?!?/p>
周元道:“馬上飛鴿傳書,讓徐大勝帶兩千騎兵,以最快的速度來西寧衛(wèi)。”
“他本來還要在那邊磨合兩個月的,等不及了?!?/p>
莊玄素應(yīng)了一聲,立刻去把事情辦了。
然后她又回到周元這邊,站在他身前,像是個犯了錯的下屬,等候著責(zé)罰。
周元愣了一下,疑惑道:“站著干什么,坐啊。”
“哦?!?/p>
莊玄素老老實實坐下,低著頭也不說話。
周元道:“這邊什么情況,你具體說一說。”
莊玄素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你出面之后,那些幫會成員嚇到了,很快就把城內(nèi)的奸細、探子和馬家殘留勢力都挖了出來?!?/p>
“我本想去西域支援,但西寧衛(wèi)又連續(xù)出了好幾場村民械斗,都是爭地、爭東西。”
“馬家這個龐然大物倒下之后,太多的東西都成了無主狀態(tài),官府還沒有形成實際的影響力,根本管不住這些百姓?!?/p>
“焦頭爛額之下,西寧衛(wèi)指揮使找到了我,希望內(nèi)廷司能夠提供一定的幫助?!?/p>
“但你也知道,內(nèi)廷司人員不多,西域、遼東和開海都需要人,我暫時只能拿出上百人來,于是選擇留了下來,協(xié)助分地事宜?!?/p>
周元冷聲道:“西寧衛(wèi)指揮使是蠢豬嗎!一條鞭法的實施是官府該做的事,不在內(nèi)廷司的職責(zé)之內(nèi),他遇到困難應(yīng)該是向陜西指揮使司求助,甚至向陜西巡撫求助,而不是找你?!?/p>
莊玄素道:“可能是…可能是他找過了,但時間來不及?”
周元道:“你在想什么?即使三五天來不到,這都兩三個月了,還能到不了嗎?他分明是想在不借助上部力量的情況下完成新法推行,以此為政績,往上升遷,你被人利用了。”
“一個地方主官,在面對新法推進這等大事之上,竟然把更多的心思花到這方面,看來他是擔(dān)不起這個重任?!?/p>
“這人是誰舉薦上去的?誰拍的板?其中有沒有利益輸送,給我都查出來!”
莊玄素見他動怒了,也是無奈坐到他身邊來,抓著他的手臂,道:“你別生氣了,沒必要把事情弄得這么大,一旦涉及到更高層級的人事問題,陛下肯定也要過問…她已經(jīng)夠累的了,我不想讓她操心?!?/p>
周元忍不住道:“你差點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不是小事,我若是不在怎么辦?”
“民治是千古難題,西海處于邊陲地帶,又被馬家常年統(tǒng)治,官府沒有威信,宗族觀念和村落觀念才會加強,這樣團結(jié)在一起才能不受欺負,這樣的民情在北方是不常見的,是需要逐步去處理的,你一個搞情報的,你哪里能處理這么復(fù)雜的政務(wù)?”
莊玄素道:“這不是你來了嘛,有你在就肯定辦得成。”
周元掀了掀眉毛,道:“故意說好聽的,哄我開心?”
莊玄素苦澀笑道:“這也是事實,我確實處理不好這些…今天我也有點慌…沒想到從來怕我們的百姓,竟然能突然團結(jié)那么多人…”
周元嘆了口氣,道:“事情延后,等徐大勝來了再處理。”
“新法鋪設(shè)困難重重,這里的宗族觀念又很深,必須要殺雞儆猴,必須要建立一個尺度,這個尺度要告訴所有人,官府值得信任,也必須信任,若是反抗,就是造反?!?/p>
“所謂恩威并施,方能敬畏有加,得先有威與畏,才能有恩與敬。”
“而對于相對樸素的地方來說,只有鮮血才能讓人長記性?!?/p>
“尺度、威信什么都有了,才能順暢推行新法?!?/p>
“你以為上河村冤?你以為他們真是平白無故丟了地?他們只是丟了這一塊,但其他地方肯定多分了?!?/p>
“他們只是貪,只是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莊玄素小聲道:“還是你看得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