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

　　李玉婠跑進(jìn)來的時候，臉色都不禁變了。

　　她看到自己的妹妹躺在床上，臉上是無盡的悲痛，淚水已經(jīng)打濕了枕頭。

　　她忍不住道：“周元你…你再心急也不能這樣啊，你會傷她的心的，她那么偏愛你?！?/p>

　　“趁著師父道心破碎，對師父用強(qiáng)是吧？當(dāng)心我揍你啊！”

　　周元苦澀一笑，拉住了圣母姐姐的手，道：“坐下來說話吧，別找樂子了?！?/p>

　　看到他的表情，李玉婠莫名心安，乖巧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她輕輕道：“發(fā)生了什么嘛，你把她弄成這樣?！?/p>

　　周元道：“我把師父內(nèi)心的傷疤揭開了，我讓她看到了‘真我’?！?/p>

　　他把剛才的一切都說了出來，李玉婠卻也只能沉默。

　　沉默很久，她才搖頭道：“妹妹，你從小就是這樣的性子?！?/p>

　　“我有喜歡的東西，我就要爭搶，我有討厭的東西，我就要扔掉?！?/p>

　　“我高興就笑，我委屈就哭，我把一切都表現(xiàn)出來?！?/p>

　　“而且恰巧與我相反，喜歡的東西不敢要，討厭的東西偏要忍，高興時內(nèi)斂，悲傷時強(qiáng)忍…”

　　“母妃總說我欺負(fù)你，總說你讓著我，但事實上呢……你就是這么個性子。”

　　說到這里，李玉婠也是感慨萬千：“國破家亡，我哭了一路，你卻毫無波瀾?！?/p>

　　“可或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并非不在意這些，你只是太壓抑了，壓抑到已經(jīng)忘了自己是誰了?！?/p>

　　“我不怪你了，無論你以前多么令我討厭和難過，我都不怪你了。”

　　“因為你比我更可憐。”

　　素幽子依舊躺在床上，不言不語，只是默默流著淚。

　　她整個人都是亂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小時候的事，早已模糊。

　　曾經(jīng)所修煉的道，也想不起了。

　　她只是覺得難過、悲痛，眼淚止不住，莫名的情緒將她拖進(jìn)了深淵，讓她看不到一點光亮。

　　看到她這幅模樣，李玉婠心中很痛。

　　她看向周元，小聲道：“她可是對你很好，在你最羸弱的時候，是她教你學(xué)武，幫你打熬身體。”

　　“現(xiàn)在你是大人物了，你該反哺你師父了?！?/p>

　　周元輕輕點頭。

　　失去親人的悲痛，不是一場暴雨，而是一生的泥濘。

　　前世周元的父母去世很突然，他匆忙回家操辦葬禮，風(fēng)風(fēng)光光把父母下葬，又很快回到崗位上。

　　他一滴眼淚都沒掉，甚至一點都不覺得悲傷。

　　可是在許多天后，他看到了家里的老茶壺，就會想起父親喝茶的模樣。

　　看到那衣柜抽屜里老舊的毛線團(tuán)，就會想起母親打毛衣的模樣。

　　于是心中那種寂寞與悲苦，始終無法抹去。

　　師父就是這樣的，在那時，她也沒有感受到悲痛。

　　在之后，她用道來逃避。

　　如今，一切揭開，她心中的痛無法用言語述說，也根本無法開導(dǎo)。

　　周元就算是有兩世記憶，就算能舌燦蓮花，也無法讓師父走出覆蓋半生的悲痛。

　　他只是把圣母姐姐拉出了房間。

　　他的面色很凝重：“從今天開始，你要守著她了?！?/p>

　　李玉婠道：“為什么？”

　　周元道：“我擔(dān)心師父做傻事，她此時此刻的狀態(tài)，就是完全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的狀態(tài)?！?/p>

　　“她會長時間沉溺在過去，會長時間被悲痛環(huán)繞，最終選擇結(jié)束生命?！?/p>

　　“我們要耐心幫她，找到屬于自己的人生道路，建立勇氣和信心，逐漸走回正軌?！?/p>

　　李玉婠嘆了口氣，微微點頭。

　　“我漂泊半生，歷經(jīng)坎坷，最終遇到了你?！?/p>

　　“有時候我恨她無情，如今想來，她也未必比我過得好?！?/p>

　　“小師侄，想想法子幫幫你師父吧?！?/p>

　　周元道：“我目前也沒有辦法讓師父走出埋藏半生的悲傷之中?！?/p>

　　李玉婠想了想，道：“要不以毒攻毒？你對她下狠手，強(qiáng)行要了她。這樣她就會恨你，就顧不得去想以前的悲傷了?！?/p>

　　為此，她還專門強(qiáng)調(diào)了一下：“這次我沒開玩笑，我認(rèn)真的?！?/p>

　　周元道：“我看得出來你很認(rèn)真，但我不得不說，這真是個餿主意?！?/p>

　　“我那么做，的確有希望讓師父顧不得以前的悲傷，但師父卻終生都無法再回到正常了?！?/p>

　　李玉婠噘著嘴道：“那要怎么辦嘛，我又不懂這些道道，我就知道遇到困難就找你?！?/p>

　　周元想了想，才道：“這段時間你依舊要照看著師父，多開導(dǎo)開導(dǎo)她，不讓她做傻事?！?/p>

　　“等我把手頭上的事情辦完了，我再專門花幾個月時間，好好幫師父理一理?！?/p>

　　“這是慢工細(xì)活兒，切忌急躁，我一邊把正事處理了，一邊思考怎么辦?！?/p>

　　李玉婠這才點了點頭，道：“她是我妹妹，我自然是不會讓她做傻事的?！?/p>

　　“但是你可別忙忘記了這件事，要把你師父放在心上明白嗎？”

　　周元點頭道：“我明白了，我先去看看他們是否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轉(zhuǎn)移了，你幫忙安慰一下師父?！?/p>

　　李玉婠這才緩步走回房間。

　　她來到了床邊，看著自己的妹妹，輕輕嘆了口氣。

　　“妹妹啊，說你苦，其實你也不苦?！?/p>

　　“至少這么多年來，你真把自己騙進(jìn)去了，你真以為自己太上忘情了?！?/p>

　　“而今你如夢初醒，卻又有那么好的徒弟把你放在心上，愛著你，護(hù)著你?！?/p>

　　說到這里，她又搖頭笑了起來，輕聲道：“你啊你，你認(rèn)為糊糊涂涂騙自己一輩子的好，還是如今清醒卻痛苦更好呢？”

　　“如果是你，你選哪樣？”

　　“你不是笨蛋，你一定會選清醒，哪怕痛苦，至少像個人?！?/p>

　　“你徒弟救了你。”

　　“并且，他還會助你度過這段悲痛的難關(guān)，讓你真正重獲新生。”

　　“別問我為什么這么篤定，你再苦，能有晨曦苦嗎？晨曦他都救過來了，還救不過來你？”

　　直到此時，李玉婠才說出真正想說的話：“你看他啊，為了他自己，也為了世上千千萬萬的人，到處奔波，四處亡命，何曾休息過？”

　　“若是你心疼他，就自己振作一點，別讓他為了你絞盡腦汁，擔(dān)心受累。”

　　素幽子看向自己的姐姐，喃喃道：“我該怎么做？我能怎么做？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李玉婠道：“當(dāng)初我救晨曦，問過小師侄，讓這樣凄慘的人活著，有什么意義？”

　　“小師侄說，人活著，就是最大的意義。”

　　“生命，是意義的根基?！?/p>

　　說到這里，她卻是笑了起來，壓著聲音道：“你最好振作點，不然我會讓他把你…嘿嘿嘿了！”

　　“我向來很瘋，所以我不怕你瘋，我只怕你死?！?/p>

　　“你自己想想清楚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