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0章敘功之爭春寒料峭，乍暖還寒。x~t,i¨a~n\`i`co,淅淅瀝瀝的雨水自云層降下，到了地面被冷風吹過遂冰凍凝結(jié)，一會兒是雨、一會兒是雪，地上積滿了雨雪混合之物，即便內(nèi)侍們拿著笤帚、鏟子連續(xù)清理，卻依舊難以清除。劉洎一手擎?zhèn)?，一手提著衣擺，官靴踩在泥濘的地面發(fā)出“噗嗤噗嗤”的響聲，好不容易到了御書房門外，將傘遞給一旁服侍的內(nèi)侍，又脫掉官靴換了一雙輕軟布鞋，這才走進門里。今日陰雨，御書房內(nèi)光線昏暗，并未燃起燈燭，劉洎瞇著眼睛看了一圈，才慢慢適應(yīng)。見陛下正坐在靠窗的地席上，李勣、馬周、劉祥道、裴行儉分列左右，趕緊快步上前躬身施禮：“微臣覲見陛下。”李承乾看上去心情不錯，笑呵呵擺手：“愛卿不必多禮，快快入座，喝杯熱茶暖一暖，看你衣擺都濕了?！薄岸嘀x陛下?！眲┥锨?，跪坐在陛下左手邊與馬周之間的空位。李承乾指著茶幾上的幾份公文：“裴愛卿剛剛收到太尉自華亭鎮(zhèn)送來的戰(zhàn)報，愛卿也看一看?！眲┟济粍樱焓秩ツ霉牡耐瑫r，笑問：“此戰(zhàn)由太尉一手策劃，所用皆是心腹，想來必是旗開得勝?！崩顒蕹涠宦?，馬周緩緩喝茶，裴行儉看了他一眼，雖然不滿其言辭機鋒、包藏禍心，卻并未出言懟回去。斗爭也好，針對也罷，任何言辭其實都在其次，最主要是始終保證成績。只要前線不斷取得勝利，任何詆毀之言辭都蒼白無力。劉洎一目十行將戰(zhàn)報看完，面上無甚表情，心里卻嘆了口氣。他知道不該妄想水師戰(zhàn)敗，因為他意味著一場波及整個帝國的危機，也不認為房俊一手策劃、蘇定方前線指揮的這場大戰(zhàn)會失敗，但是見到林邑國毫無抵抗之力便徹底投降，還是忍不住有些沮喪。+ji_n?!軍方任何一場勝利，都會帶給文官集團巨大壓力?？粗鴳?zhàn)報上林邑投降、兵分三路大舉進攻的描述，以及為姜恪、李謹行、李景仁請功的言辭，劉洎沉吟稍許，道：“微臣認為可以討論一下姜恪之褒獎，至于李謹行、李景仁兩人……可以稍微等一等，待謹慎核實其戰(zhàn)績之后再論功行賞不遲?！迸嵝袃€蹙眉，反駁道：“中書令‘謹慎核實’之言是否懷疑蘇定方虛報戰(zhàn)功？然李謹行、李景仁兩人長途奔襲攻陷霧溫嶺，又駐守軍寨連場惡戰(zhàn)，以少勝多、確保戰(zhàn)略重地不失，軍中上下莫不推舉敬佩。況且如今水師上下數(shù)萬人馬大舉進攻，正需要對有功人員之嘉獎來鼓舞士氣?！彼牟粷M是有理由的，軍隊敘功之事早已是兵部之職權(quán)，只要兵部核實之后便可簽發(fā)獎賞，重大戰(zhàn)功則擬定獎賞條件之后上報陛下，由陛下簽發(fā)頒放。與你中書令有何關(guān)系？劉洎笑著道：“裴尚書不必著惱，前方將士浴血奮戰(zhàn)、功勛赫赫，我豈能質(zhì)疑其戰(zhàn)功？只是李謹行、李景仁兩人畢竟血戰(zhàn)立功，殺敵多少、霧溫嶺到底有多重要都需要仔細衡量，萬一有所低估那便寒了前線將士之心……”說到此處，他轉(zhuǎn)向陛下：“……而姜恪出使林邑、單槍匹馬入敵國都城，一己之力促使林邑投降條約之簽署，更為帝國爭取了極大的利益……這些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反倒更容易衡量其功績。”李承乾明白了劉洎此舉之用意。一則因為牽扯到李景仁，對于這位江夏郡王之子嗣，他是想要以軍功恢復(fù)江夏郡王府之爵位傳承的。但僅僅是血戰(zhàn)霧溫嶺之功，并不足以覆蓋李道宗反叛之罪，若李景仁能再立新功、合并一處，或許有商榷之余地。再則，是對水師之打壓。)?微)趣:·小￠說}1t{?首÷發(fā)¨-非是打壓有功之臣，而是壓制一下水師的氣焰，否則剛一開戰(zhàn)便全國通報其赫赫功勛、鼓舞嘉獎，愈發(fā)使得水師上下氣焰高漲。至于姜恪之功……卻是正好符合文官之利益——斬將殺敵固然功勛赫赫，但如姜恪這樣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才是堂皇大氣呀！與其殺人盈野、伐師滅國，何如劍膽琴心、令敵酋感念于大唐之強盛，從而主動內(nèi)附？一抑一揚，符合文官之利益。當然也符合他這個皇帝的利益。強盛的軍隊是皇權(quán)的根基，但超出掌控的強盛軍隊，卻是皇權(quán)的隱患……李承乾心中已經(jīng)屬意劉洎之言，卻看向李勣，溫言問道：“英公對此有何諫言？”李勣略一沉吟，頷首道：“中書令之言顧慮周詳、公允明正，微臣附議。”他與房俊確實結(jié)成聯(lián)盟，共同維系軍方之利益。但彼此之間卻又代表著不同派系之利益，此番中南大戰(zhàn)完全由房俊一系所主導(dǎo)，他付出了不少代價才勉強將一些貞觀勛貴子弟送去峴港，如今又豈能愿意眼睜睜看著房俊一系攫取功勛、聲勢大漲？功勛是不能埋沒的，這是帝國立國之本。但主次輕重卻可以商榷……李承乾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馬周：“侍中以為如何？”馬周對這些爭權(quán)奪勢不感興趣，也不愿摻和：“陛下燭照萬里，乾綱獨斷即可。”李承乾欣然道：“那就依從中書令之諫言，先商討對姜恪之獎勵，李謹行、李景仁之功績稍后再議。那么，裴愛卿認為以姜恪之功應(yīng)當如何獎賞？”他可以聽從劉洎之諫言強行認定主次、先后，但對于有功之臣的敘功、獎賞，還是應(yīng)當由兵部來擬定。若是此刻剝奪兵部之職權(quán)，那個棒槌回京之后必是要找他來鬧一鬧的。頂不住啊……裴行儉顯然早有預(yù)案，見陛下詢問，不疾不徐道：“兵部擬定，授爵開國縣男，勛轉(zhuǎn)上騎都尉，散官定遠將軍，官拜水師郎將?！币慌詣久肌４筇频墓俾汅w系其實有些復(fù)雜。譬如勛階上騎都尉、散官定遠將軍，皆屬于榮譽性質(zhì)與實際擔任官職并無干系，爵位決定待遇，最后的水師郎將才是真正的官職——通常稱為副將。在水師序列之中，都督、主將、副將、偏將、校尉，由上至下分列五級，其中副將即郎將已經(jīng)是高級武官，擁有獨自統(tǒng)兵作戰(zhàn)之權(quán)限……其余這些劉洎不甚在意，既然要將姜恪推出來做一個典型，彰顯“出使林邑、說服其國”的“高貴”來貶低殺伐陷陣的“粗俗”，總是要給予一些超過常規(guī)獎勵的東西，但授予爵位卻不可輕易為之，即便是“五等爵”最低一級的“男爵”！“姜恪此番固然立下奇功，但爵位焉能輕授？長此以往，必將為帝國增添太多負擔，遺患無窮?！甭爠┓磳?，李承乾不置可否，只是頷首道：“應(yīng)當慎重對待。”“爵位”乃國之根基，“無軍功不可授予”，可即便有軍功也不能輕授，因為爵位是可以傳承的，父傳子、子傳孫，子子孫孫都食國家之俸祿，前輩們浴血奮戰(zhàn)立下戰(zhàn)功，再是如何獎賞亦不為過，可等到傳承幾代之后子孫成了紈绔子弟卻依舊趴在國家身上吸血，除了給國家增添負擔之外，全無益處。歷朝歷代早已有史為鑒，開國之時立下汗馬功勞的功勛集團很快便會腐壞、墮落、變質(zhì)，逐漸成為國家不可承受之巨大負擔。以姜恪之功，在開國之時毫無意外必然封爵，可放在現(xiàn)在卻值得商榷。裴行儉則據(jù)理力爭：“陛下素來仁厚為本、孝悌治國，賞罰分明、內(nèi)外如一，如今不論姜恪亦或李謹行、李景仁皆立下大功，豈能以增添國家負擔為由有功不賞？李謹行、李景仁之功或可等待仔細衡量之后再做定奪，可姜恪之功已經(jīng)擺在御案之上，若不封爵，勢必寒了前線將士之心，一旦軍功體系動搖，大唐賴以立國之根本不復(fù)存在，還如何威鎮(zhèn)寰宇、所向披靡？”李承乾沉吟稍許，終于吐口：“就依從愛卿之諫言，對姜恪予以封賞吧。”他雖然從未上過戰(zhàn)場，但卻是從隋末亂世走來，親眼見到父祖如何在亂世之中橫掃天下、一統(tǒng)六合，對于征戰(zhàn)之事熟稔于心。打仗是要死人的，若無勛階、爵位之封賞，誰會給你賣命？自秦漢以來，正因有軍功封爵之犒賞，才有了百戰(zhàn)百勝之戰(zhàn)功，才有了“一漢當五胡”之神話。倘若有功之人不能得其匹配之封賞，整個軍功體系都將動搖。這是亡國之兆?！氨菹掠⒚?！”裴行儉稍稍松了口氣?？此茖?、李謹行、李景仁等人戰(zhàn)功封賞之官、乃至于皇權(quán)的博弈。兵部不能退讓半步。李承乾見氣氛有些凝重，倏地展顏一笑：“自皇兒誕生以來，百事順遂、瑞雪連連，可見其福運昌隆、天縱之資。正好水師大勝，天佑大唐，就近幾日朕在宮內(nèi)設(shè)宴招待諸位當世大儒為皇兒取名，各位愛卿也都到場助興，幫朕參謀參謀?！贝搜猿隹冢鶗績?nèi)的氣氛卻愈發(fā)凝重。“福運昌隆”也好，“天縱之姿”也罷，這是能拿來形容一個庶出皇子的詞匯嗎？此等言語，卻將太子至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