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是人類認識的載體……

    有知識的人把所見所聞或所思所想記錄下來，成為書，是智慧的結(jié)晶。一個民族的精神文明，表現(xiàn)于這個族群的精神生活中，也儲存于這個民族長期流傳的典籍書冊中。

    嚴(yán)格意義來說，這個時候的書籍是整個族群千萬年的生活、奮斗所累積的成果，并不是某一個先賢圣哲的偉大成就……

    古代的書，最初是人工寫的，商朝有了刻在龜甲和獸骨上的甲骨文，盡管那時還不能算是書。甲骨文、銘文、篆書，一直到了春秋至兩漢期間，多用簡、帛記錄文字而成書?？虒懺谥衿希儇灤┏蓛缘姆Q簡策，寫在絲織品上，可用軸卷的稱帛書。

    所以古代稱書為一冊書或一卷書。

    西漢時發(fā)明了造紙術(shù)，東漢蔡倫改進了造紙術(shù)，至此，寫書用的材料漸由紙張代替。到了隋唐出現(xiàn)了雕版印刷，由于印刷術(shù)的興起，書才逐漸由竹刻手抄改為刻板印刷，并由卷軸變?yōu)閮匀~形式。

    在造紙的技術(shù)尚未得到更加普及和簡便之前，無論是甲骨、銅器亦或是竹簡、木牘，還是蔡倫改進的紙張，都是極其稀少和貴重的東西，價值不菲。

    因此每當(dāng)藏書人得到心愛之書，總習(xí)慣捧于手中，摩挲觀賞一番，細把名家批校，孤本秘籍，毛抄黃跋。從而見之心暖，讀之色舞，視如珍寶，愛不釋手。興悅之余，一方篆印，持重蓋上，便是某氏藏書……

    自此，本應(yīng)作為文明傳播載體的書籍，變成了藏書人的私物，或珍而視之，或束之高閣，出去本家子弟之外，外人從不得一窺究竟。

    知識，便成為了奢侈品，與絕大多數(shù)的人無緣……

    為何在是時間進入二十一世紀(jì)之后，科學(xué)知識能夠取得爆炸似的發(fā)展進步？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各種傳播知識的載體愈來愈普及，各種各樣的知識能夠更容易被絕大多數(shù)的人獲知，從而量變引發(fā)質(zhì)變，獲得爆炸似的突破。

    但是在唐朝，紙張的稀缺和昂貴，成為限制書籍流通和知識傳播的最大障礙……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房俊敢大言不慚的說什么“要讓天下百姓都讀得起書”這樣的話語，簡直不啻于癡人說夢。

    陸孝愚心中腹誹，卻閉上嘴巴，未與爭辯。

    仕途的坎坷讓他飽受打擊之余，也學(xué)會了隱忍，昔日的無雙傲氣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被磨礪得點滴不剩，繼而轉(zhuǎn)化為愈發(fā)深沉的老練和低調(diào)。

    口舌之爭，于事無補。

    爭到最后，亦要事實來說話。陸孝愚抿著嘴，跟在房俊的身后，心里在琢磨著某倒是要看一看你們房家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技藝，能將珍貴的紙張變成人人都買得起的俗物……

    那名房家的仆役一路引領(lǐng)二人，正巧路過作坊外的兩座高高的卻無門窗的房子。一條水流湍急的溪水自山上傾瀉而下，一路奔流，注入山腳下的那一條寬闊平緩的溪流之中。一溜兒巨大的水車便建在溪水之畔的房子旁邊，溪水奔流，水車翻滾，隆隆的響聲清晰可聞。

    不遠處有幾座露天的鍋灶，灶下正燃著火，鍋內(nèi)熱水翻滾，水汽蒸騰。

    陸孝愚停下腳步，駐足觀看，詫異道：“此處何時立了這幾座水車？”

    對于那正冒著水汽的鍋灶他倒是并不意外，造紙的原料是要經(jīng)過蒸煮舂爛之后，才能使用的，而經(jīng)過蒸煮之后，原料更容易舂爛。

    只是這水車用來做什么？

    那仆役說道：“不過是一處水碓而已?！?br />
    陸孝愚恍然，連連搖頭說道：“水碓的確省時省力，不過以之舂米尚可，若是用來舂爛竹篾紙漿，卻是不妥。水碓一旦連續(xù)運轉(zhuǎn)的時間過長，其軸心便極易磨損，不得不頻繁更換。舂米只是一陣，但舂爛竹篾紙漿卻需要日復(fù)一日長年累月，若是停止，便跟不上造紙的速度，徒然費力而已?！? ”

    一側(cè)的房俊笑而不語。

    陸孝愚皺眉說道：“大總管何以如此不屑？水碓之物，自兩漢之時已有記載，江南多河流，因此水碓遍布。此物在江南鄉(xiāng)間隨處可見，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事。”

    不僅是江南，便是關(guān)中、河北等地，水碓亦是隨處可見。

    說白了，此物不過是進一步利用水力、杠桿和凸輪的原理去加工糧食，這種用水力把糧食皮殼去掉的機械，技術(shù)含量并不高，在民間流傳甚廣。自兩漢發(fā)明水碓以來，一直到二十世紀(jì)的江南鄉(xiāng)間，依舊在使用……

    陸孝愚所說的，正是古代水碓的一個嚴(yán)重制約——沒有材質(zhì)優(yōu)異的軸承。

    古代的軸承僅僅是以鑄鐵澆鑄，然后涂抹動物油脂稍坐潤滑，僅此而已。試想，如此簡陋的軸承怎能承擔(dān)龐大的水車常年累月的轉(zhuǎn)動？

    不報廢才是怪事……

    房俊呵呵一笑：“水碓與水碓不同，水車與水車亦不同，正如人與人不同，你與我不同一般……”

    這話說的……

    陸孝愚氣得只想咬牙！

    您一個堂堂的帝國侯爵、一路總管，有必要在我這個落魄之人面前顯示存在感么？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諷刺！

    陸孝愚氣得要死，卻有無可奈何。

    因為人家房俊并沒有說錯……

    “呵呵，不服？不服就讓你長長見識，看看我房家出產(chǎn)的水碓，與你那‘遍布江南’的水碓有何不同之處?！狈靠〈驌袅岁懶⒂抟煌ǎ那椴诲e，便領(lǐng)著他走進水碓房。

    房俊雖未來過此處，但是房家的軸承卻是在他的“指導(dǎo)”下卻得突破性的進展，將之用在水碓之上亦是他的建議，自然輕車熟路的便尋找到水碓房里每一個巨大齒輪中心的軸承，指給陸孝愚看。

    其實房俊的水力鍛錘，便是由水碓演化而來。

    只不過現(xiàn)在給它裝上了軸承，使得功率的損耗更小，效果更大而已……

    那仆役則一直跟隨在側(cè)，此時充當(dāng)起了解說員：“這些齒輪和外面的水車之上都安裝了軸承，此物乃是二郎親自所造，用鋼口最好的精鋼，采取一系列精密的技術(shù)操作，可以大負荷連續(xù)運轉(zhuǎn)兩個月以上毋須更換，輕易絕對不會出現(xiàn)破損碎裂等等故障，可以保證水碓的連續(xù)運轉(zhuǎn)?！?br />
    水碓房內(nèi)，并不是陸孝愚以往常見的“輪舂”，就是水碓帶起數(shù)枚木錘反復(fù)夯打，碓聲如桔槔，連腳下的土地都跟著震蕩。而是一組組巨大的齒輪帶動著四盤石磨，齒輪咬著齒輪，被外面的水車通過連桿帶動，正眼花繚亂的快速轉(zhuǎn)動。

    至于仆役所說的“軸承”，其實是看不見的。但是齒輪如此快速的轉(zhuǎn)動卻不聞以往“咯咯吱吱”的摩擦聲響，便知這種“軸承”的確非同一般。

    不停有雜役出來進去，將外面鍋灶之內(nèi)蒸煮稀爛的竹子原料運進來，緩緩倒入石磨上的兩個磨眼，然后被石磨中間接觸面上都鏨有的排列整齊的磨齒磨碎，紙漿便從石磨的下方流出……

    整個過程輕松愉快。

    不過現(xiàn)在的紙漿還不能用來直接抄紙。

    磨好的紙漿流入旁邊一個池子中，有仆役將其舀出，倒入一個石槽當(dāng)中，并在其中加入另一種漿水，有一個小型的鍛錘一刻不停的反復(fù)敲打。這是因為竹子磨出的紙漿中纖維缺乏必要的柔韌性，纖維與纖維間的結(jié)合力還不夠理想，如果用它抄紙，紙張會疏松多孔、表面粗糙、強度低，不能滿足使用的要求。而最后加入的漿水，則能夠使纖維表面產(chǎn)生天然半纖維素膠粘劑，來強化纖維結(jié)合力和物理強度。

    陸孝愚自然不知道這種漿水為何物，便問道：“此漿水由何物所制？”

    房俊看著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