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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八章 強(qiáng)人所難

    韋挺飲了口茶,放下茶杯笑問道:“郡王身在西域,最近可有家書寄回?郡王當(dāng)年固然驍勇善戰(zhàn)、無往不勝,可到底悠閑享福了多年,西域氣候酷烈,還是要保重身子才是?!?br />
    李崇義笑著請韋弘表用茶,回道:“吾等宗室子弟,只需陛下一聲令下,自當(dāng)軍前效死,又何懼雨雪風(fēng)霜?朝廷用人之時,父親自然要迎難而上。多謝太常卿掛念,數(shù)日前家父曾經(jīng)來信,一切安好?!?br />
    韋挺頷首道:“那就好?!?br />
    對于皇帝來說,宗室是一個極其為難的存在。

    論忠心,自然沒人能夠與宗室子弟相比,畢竟“家天下”的制度傳承千年,一人為帝,家族榮華。天下誰都可能造反推翻帝國,唯獨(dú)宗室不會,誰會自己推翻自己的統(tǒng)治呢?

    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宗室子弟是皇帝最值得信賴的人。

    然而一旦宗室子弟執(zhí)掌兵權(quán),最不安心的便是皇帝,因?yàn)樽谑易拥芄倘徊粫褔?,但若是篡位,那可比旁人更加便利…?br />
    所以就形成了一種尷尬,皇帝既要相信宗室子弟,因?yàn)樗麄兪亲钪档眯刨嚨娜?。又要防著宗室子弟,因?yàn)樗麄円坏┫胍畚?,往往事半功倍?br />
    當(dāng)年的江夏郡王李孝恭便是如此。

    作為宗室之中最能征善戰(zhàn)的一員,李孝恭追隨李二陛下南征北戰(zhàn),立下赫赫戰(zhàn)功,論功勛宗室第一,無人能及,即便是名將李道宗亦要略遜一籌。

    然而隨著李孝恭的功勛越來越大,執(zhí)掌的兵權(quán)也越來越甚,哪怕李二陛下再是胸懷四海,也不得不嚴(yán)加防備。

    畢竟那個時候“玄武門之變”剛剛發(fā)生不久,為奪帝位兄弟鬩墻,連親生手足都反目相殘,更何況是李孝恭這個叔伯兄弟?

    不過李孝恭是個聰明人,感覺到自己的兵權(quán)和功勛有可能形成“功高震主”之形勢,搞不好就會惹來李二陛下的猜忌,與其等著李二陛下削弱他的兵權(quán),何不如自己主動將兵權(quán)交出?

    于是,李孝恭主動請辭,交卸帥印,手中再不掌一兵一卒,整日里斂財享樂,荒唐透頂。

    以這種自污之方式,換取李二陛下之信任。

    效果也是出奇的好,李二陛下明白了李孝恭的良苦用心,甚為滿意,也接受了李孝恭的忠誠,對其極為信賴。宗室之中,即便是荊王李元景,在李二陛下心目當(dāng)中的信任度也不及李孝恭。

    西域陡然生變,李二陛下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個當(dāng)年“宗室第一”的一代名將,派他前往安西都護(hù)府坐鎮(zhèn),維系西域之安全,確保絲路之暢通,繼續(xù)大唐對于西域之管轄。

    兩人又聊了幾句,韋弘表則坐在一側(cè)悶不吭聲。

    李崇義看了看韋弘表凝重的神色,便笑著對韋挺說道:“太常卿今日前來,可是有事?若有,則但說無妨。咱們兩家素來交好,如今更結(jié)為姻親,自當(dāng)守望相助,攜手共進(jìn)?!?br />
    韋挺瞅了韋弘表一眼,嘆息一聲,道:“弘表,你將事情原委與世子仔細(xì)說說?!?br />
    “喏!”

    韋弘表正了正身子,口齒伶俐的事情娓娓道來。

    李崇義凝神聆聽,聽到韋弘光于京兆府大堂之上撞柱自盡,面色登時凝重起來。

    先前府中家仆稟報說今夜長安四門緊閉,嚴(yán)禁出入,還在猜測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卻原來是“百騎司”在調(diào)查韋弘光自盡之動機(jī),而且必定已經(jīng)有了一些眉目,否則“百騎司”不會悍然封鎖四門,鬧得長安城內(nèi)人心惶惶。

    等到韋弘表說完,李崇義才略微放心。

    若京兆韋氏當(dāng)真背地里做下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甚至“大逆不道”,那么此刻最緊要的是斬斷一切與韋弘光的牽扯,毀滅證據(jù),果斷而無情的將韋正矩等一干被“百騎司”抓捕的本家子弟徹底拋棄,以免牽扯到整個家族,而不是不僅什么都不做,反而四處求人說情,想把韋正矩從“百騎司”的大牢里撈出來。

      至于“故布疑陣”、“反其道而行之”之類的算計,在別人面前或許管用,但是在河間郡王府卻施展不出來。

    因?yàn)槿芾畛缯姹阍凇鞍衮T司”效力,定然清楚韋弘光之死一案的前因后果,韋挺敢?guī)еf弘表上門求情,就意味著京兆韋氏干干凈凈,絕對沒有牽扯進(jìn)韋弘光之死背后的動機(jī)之內(nèi)。

    當(dāng)然,世間之事,絕非清清白白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韋弘光身為韋家子弟,若是當(dāng)真犯下大逆不道之罪行,京兆韋氏很難全身而退。

    更何況京兆韋氏如今與晉王走得頗近,雙方暗地里眉來眼去,一旦太子一系決心打壓京兆韋氏,搞不好就會用韋弘光之死,將京兆韋氏整個牽扯進(jìn)去……

    李崇義試探著問道:“太常卿今日前來,難不成是想讓舍弟想想辦法,洗脫京兆韋氏之嫌疑?”

    若韋挺說“是”,李崇義立即就會下令逐客,絕對不回客氣半分。

    “百騎司”下首偵查的案子,定然非比尋常,這個時候若是讓河間郡王府參與其中,那等同于將河間郡王府拉下水,甚至是推進(jìn)這個足以讓任何人遭受滅頂之災(zāi)的漩渦。

    那樣以來,京兆韋氏就沒有將河間郡王府當(dāng)作姻親,而是將水?dāng)嚋喌臓奚罚畛缌x還有什么客氣的?

    韋挺趕緊擺手道:“世子誤會了!韋弘光之死,背后到底如何,吾家中一概不知。如今‘百騎司’已然插手其中,到底韋弘光有罪無罪、死罪活罪,只等著‘百騎司’公布便好。屆時無論朝廷如何處置,京兆韋氏絕無半分怨言!豈敢為此讓河間郡王府摻合進(jìn)去?老夫今日前來,只是希望世子能夠看在兩家姻親的份兒上,若是‘百騎司’查明韋正矩以及一干子弟與韋弘光之死盡皆無關(guān),請世子能夠出面,向越國公討一個人情,放過韋正矩,老夫令其親自去房府負(fù)荊請罪。若是韋正矩等人當(dāng)真犯下罪行,則世子就當(dāng)老夫今日沒有來過,那些子弟是生是死,皆由圣裁!”

    倘若韋正矩當(dāng)真參預(yù)進(jìn)韋弘光之死背后的事情,人家河間郡王府豈肯摻合進(jìn)去?他韋挺若是執(zhí)意相求,那就是將河間郡王府往死里得罪。

    況且就算李崇義肯出面,也沒有那個力度能夠解決此事。

    所以他將話語挑明,免得李崇義誤會。

    李崇義這才松了口氣,但是旋即又蹙起眉毛,向房俊討個人情,這事兒也不好辦啊……

    河間郡王府與房家的關(guān)系非常好,時至今日,兩家還在諸多生意上有著合作,而這些生意給河間郡王府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所以若說房俊乃是河間郡王府在朝中的第一盟友,亦不為過。

    正因如此,河間郡王府就更是要時時刻刻站在房俊一方,維護(hù)房俊的利益,而不是自己賣給京兆韋氏一個人情,然后讓房俊受委屈。

    這有點(diǎn)強(qiáng)人所難了。

    他踟躕道:“按說,太常卿與房家父子的關(guān)系尚可,為何不自己前去求個情,反而要舍近求遠(yuǎn)呢?”

    韋挺苦笑道:“老夫倒是腆著臉去了房府,只可惜啊,越國公將老夫拒之門外,連見都不見。咱這張老臉吶,算是丟盡了!可是為了族中子弟,又不能撒手不管,只能厚顏前來郡王府上,懇請世子出面。若世子也袖手旁觀,老夫怕是要羞愧而死。”

    李崇義無語。

    您好歹也是太常卿,九卿之一,怎么還說起這般滿是脅迫之意的話語?和著我若是不管了,您還得忌恨我?

    然而心中固然不爽,但話說到這個地步,他還真就不能拗著不管。堂堂太常卿說出這樣的話語,幾乎將面皮丟在腳下了,若是拒絕,當(dāng)真可能結(jié)仇。

    李崇義只得說道:“那晚輩就去一趟房府,但是越國公的脾氣怕是就連家父也鎮(zhèn)不住,若晚輩有負(fù)所托,還望太常卿見諒?!?br />
    讓他去房家說情可以,但他可不敢保證房俊就能賣他這個面子。

    事實(shí)上,放眼朝堂,還真就沒幾個人在房二面前有那么大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