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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仨爹(1)

    嗚
    寒風(fēng)哭嚎,長夜狂風(fēng)暴雪。
    大明殘軍在暴風(fēng)雪來臨之前,終于僥幸回到了亦力把里。
    ~
    “嘶嘶嘶哈哈??!嗯”
    朱高煦臥房之后,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
    就見他躺在床上,雙肩雙腳被親兵們死死的按著,口中咬著厚厚的毛巾,額頭之上滿是汗水,因?yàn)樘弁措p眼猩紅,面容格外的猙獰,口中不斷的發(fā)出急促的喘息和呻吟
    當(dāng)啷!
    一根黑色的,食指長短的鐵釘從他的骨肉之中被拽了出來,跌落在銀色的托盤之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嗚嗚”
    朱高煦嘶吼一聲,毛巾從顫抖的嘴唇中滑落,人已昏死過去。
    而他腳踝的傷口上,黑色的血也在如噴泉一般噴涌而出。
    霎那間,屋內(nèi)的所有人勃然變色。
    軍醫(yī)顫抖著把那根釘子用水沖洗干凈,露出黝黑不平疙疙瘩瘩的真身來。
    察合臺(tái)人用在捕獸夾上的鐵釘,是上了銹了!
    那軍醫(yī)又把鐵釘放在鼻子上聞了聞,瞬間面若死灰。
    他嗅到鐵釘上除了鐵銹之外其他的味道,馬糞味兒!
    “都不要喧嘩”
    就在所有人的情緒壓抑到極點(diǎn),即將爆發(fā)的時(shí)候,王驥冷聲開口。
    他看看昏厥中的朱高煦,又看看眾將,“出去說!”
    ~~
    一群人從朱高煦的臥房內(nèi)走出,直接把軍醫(yī)圍在當(dāng)間。
    “二爺”
    王驥覺得自己的嘴有些瓢,要格外用力才能說出話,“如何?”
    “鐵銹加馬糞”
    軍醫(yī)苦笑搖頭,“聽天由命吧!”
    頓時(shí),周圍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都是老行伍了,都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胡人的刀槍箭簇,浸馬糞之后,中者即便當(dāng)時(shí)不死,過后也在劫難逃。
    明軍的騎兵喜歡把箭鏃插在泥土中,長槍插在泥土中,中者同樣如是。
    刀箭的外傷哪怕是遇上這幾樣中的一樣都在劫難逃,大羅金仙都救不了。
    而且,會(huì)痛苦萬分的死去!
    “你覺得能挺住嗎?”王驥再次艱難的開口。
    軍醫(yī)沉默片刻,“看二爺?shù)脑旎?!若是”說著,他抬頭看向眾人,“七天之后沒事就應(yīng)無礙的!”說到此處,他又沉默片刻,用連自己都不確定的語氣道,“還好現(xiàn)在是冬天,要是夏天就壞了”
    忽然間,柳溥從屋內(nèi)出來,“二爺有話!”
    ~~
    燭火照亮了整間臥房,但所有人都低著頭,不愿意面對溫暖的光。
    朱高煦穿著白色的小衣,斜靠著床頭,他往日魁梧的身子不住的顫抖,面容是不正常的潮紅。
    “是我獨(dú)斷專行,才有此一敗”
    “二爺”
    “聽我說完”
    朱高煦微微搖頭,看向王驥,“所有的錯(cuò),都是我的錯(cuò)。弟兄們因?yàn)榈奈业腻e(cuò)死傷慘重,不能再因?yàn)槲业腻e(cuò)被朝廷責(zé)罰給皇帝的奏折中,你一五一十就說我剛愎自用才致我軍如此”
    “二爺!”王驥嘆氣,“現(xiàn)在是說這個(gè)的時(shí)候嗎?”
    “是!”
    朱高煦又虛脫的說開口,然后看看眾人,“你們都是跟著我十幾年的老兄弟了!現(xiàn)在都給老子聽著”
    呼啦!
    屋內(nèi)一眾悍將,幾乎是帶著哭腔跪下。
    “嚎什么?老子死了嗎?”朱高煦怒道。
    說著,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熟悉的臉,“老子現(xiàn)在起不來床,所以城中一切軍務(wù),無論大小都由王秀才來管以后他的話就是老子的話,他讓你們干什么你們就干什么,聽見了?”
    “喏!”
    “大點(diǎn)聲!”
    “喏!”
    朱高煦艱難的抬起手臂,擺了擺,  “你們都是帶兵的人別他娘的跟死了娘似的哭喪著臉讓下面的弟兄們怎么看?”
    “去,各自去各自的營中,讓廚子弄好酒好肉,好好的安撫兄弟們”
    說到此處,朱高煦好似累了,把頭往后一仰,“下去吧”
    眾人欲言又止,只能戀戀不舍的退去。
    ~~
    其實(shí)在屋外,也有個(gè)人在擔(dān)心著朱高煦。
    噗!
    馬廄之中,駱駝毛毛朝徐盼的臉上噴了一口熱氣。
    似乎在不滿他喂食時(shí)候的心不在焉。
    徐盼把目光從朱高煦臥房的方向收回來,抱著毛毛的大腦袋不住的摩挲著。
    呼嗚
    寒風(fēng)鬼哭狼嚎,馬廄中一人一駱駝,靜靜的依靠著。
    忽然一個(gè)聲音打破這份安靜,柳溥冒著風(fēng)雪進(jìn)來,“二爺要見您”
    他在對徐盼的稱呼中,用上了尊稱,您!
    “我表哥如何了?”徐盼在毛毛的鼻子上拍了一下,返身道。
    突然間,柳溥的聲音就哽咽了。
    “二爺傷了之后不讓對外人說,一直自己硬撐著”
    “我說背著他走,他說不能讓兄弟們看見,自己斬?cái)嗔髓F釘”
    “軍醫(yī)說那釘子上有鐵銹還浸了馬糞”
    猛的,徐盼腳下一個(gè)趔趄。
    “徐少爺”
    風(fēng)雪之后,柳溥突然拉著徐盼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帶著幾分祈求,“您是二爺?shù)闹劣H,您多陪陪我們二爺,行不行?”
    事到如今,好像其他人能做的只有一個(gè)陪字了!
    徐盼沒說話,只是重重的點(diǎn)頭。
    ~~
    “呼”
    臥房內(nèi)朱高煦的呼吸急促,眼神之中滿是痛楚。
    但是見到徐盼進(jìn)來的瞬間,臉上又強(qiáng)擠出幾分笑容。
    “來了,坐我身前來,坐那!”
    徐盼輕輕坐在朱高煦的床頭,不知如何開口。
    “呵咱們爺倆頭回正式見,就讓你見笑了!”
    陡然,徐盼心中一沉,抬頭顫聲道,“表哥!”
    朱高煦頓了頓,搖頭不已,“你這小子!”
    說著,再看向徐盼,“等雪停,我讓親兵送你去哈密!”
    徐盼看著朱高煦棉被下,不住抖動(dòng)的身體,堅(jiān)定的搖頭,“我不走!”
    “聽話!”
    朱高煦怒道,“你當(dāng)這是鬧著玩的嗎?雪停之后亦力把里就是死城了現(xiàn)在不走,你再想走也走不了”說著,他看著徐盼的眼睛,“老天爺不會(huì)一直眷顧你刀槍無眼”
    “要走,我跟著您一起走!”
    徐盼也看著朱高煦的眼睛,再次堅(jiān)定的回頭。
    “混賬話,我是一軍之主,我走了兄弟們怎么辦?”
    “我也有兄弟們,我走了他們怎么辦?”
    “你”朱高煦大怒,直接揚(yáng)起手臂。
    但下一秒又頹然放下,手掌變成了拳頭,狠狠的砸著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