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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茫茫的大雪依舊在下，天地之間一片白，它終于覆蓋住了，原本鮮活的紫禁城。
    巍峨的殿宇，錦繡的后宮，已沒有了昔日或是壯觀或是精美的模樣。
    它們在風(fēng)中，在雪中，靜靜的矗立。
    但，如果說雪的白是讓人感到寒冷的話，那么白布的白，則令人感到絕望！
    無力的絕望，沒有希望的絕望，痛苦的絕望，不愿意活下去的絕望！
    大明永昌三十二年，十二月初八夜，皇太子薨于春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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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
    風(fēng)吹過窗欞，發(fā)出壓抑的聲響。
    更讓人壓抑的是無處不在的哭聲，女人的哭男人的哭孩子的哭交織在一起。
    殿內(nèi)擺著一口棺槨，朱文奎那張年輕的臉，還栩栩如生。
    朱允熥就坐在棺槨的邊上，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一言不發(fā)，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著他兒子那張和他酷似的臉。
    幾夜之間，他蒼老了許多。
    半白的頭發(fā)全成了銀霜，且凌亂的垂著。
    他看著棺槨中好似熟睡的那張臉，幾次想伸手碰觸，但每次伸手，手掌都攥成了拳。
    其實(shí)他不是想撫摸，而是想揍
    揍這個(gè)把他老子扔下的臭小子，揍這個(gè)讓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不孝子！
    “莊親王，您慢點(diǎn)！”
    殿外，一群宦官和侍衛(wèi)簇?fù)碇咱劦闹旄邿?，艱難的走來。
    “皇上！”
    朱高熾似乎也老了許多，臉上寫滿了虛弱。
    “皇后那邊臣剛?cè)タ催^”
    朱高熾捂著心口，挨著朱允熥坐下，“太醫(yī)說大悲之下傷了心脈，得靜養(yǎng)！”
    朱允熥默然無聲，眼皮都沒動(dòng)一下。
    “皇上？”
    朱高熾又小聲的叫了一聲，朱允熥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哎！”
    他長嘆一聲，擺手道，“都停了，讓皇上安靜的待會！”
    話音落下，哭喪的群臣百官勛戚，皇子皇孫宗室等人全部退去。
    退得干干凈凈，就好像從沒來過。
    嗚嗚！
    哭聲不在，唯有風(fēng)聲依舊。
    “您要是難受，您哭兩聲！”
    朱高熾揪心的看著朱允熥，拉著他的手揉搓道，“有我陪著您呢！”
    朱允熥還是一動(dòng)不動(dòng)，好似木偶。
    “我也不知怎么開導(dǎo)您”
    朱高熾一開口，就帶了哭腔，“我拿六斤當(dāng)我自己的兒子！他就這么走了！我跟您一樣難受，剛才剛才從坤寧宮出來的時(shí)候，路過池塘我什么念頭都沒有，就想著一頭扎進(jìn)去，他媽的一了百了得了，不用受這份思親之苦！”
    “孩子沒了，咱們這些老的，活著干什么？活給誰看？”
    朱允熥凌亂的白發(fā)顫抖兩下，眼淚終于順著眼眶，滴落下來。
    “可是”
    朱高熾伸出手，阻止朱允熥的淚落在棺槨上。
    “可咱們得好好活著呀！因?yàn)楹⒆舆€有孩子呢”
    朱高熾繼續(xù)哭道，“咱們得當(dāng)家呀，得給孩子一個(gè)家，得養(yǎng)育他們教導(dǎo)他們不然將來咱們百年之后，在地底下見著孩子了，孩子問爹，大爺，我兒子咋樣了？咱們咋說？”
    “嗚呼呼”
    朱允熥抿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肩膀一動(dòng)一動(dòng)。
    “我”他終于開口了，聲音沙啞得駭人，“對不起孩子呀！”
    “那天，我在乾清宮跟您說那些話，都是違心的！”
    朱高熾繼續(xù)哭著道，“老二沒了，我心里難受，故意說難聽的話氣你呢！”
    “當(dāng)初皇祖父在的時(shí)候，最喜歡的，就是您有擔(dān)當(dāng)！”
    “他老人家不是總說嗎？把這個(gè)家交給您，他放心！”
    “其實(shí)這些年，您把太子教的很好！”
    “古往今來，哪個(gè)皇帝能像您一樣，這么放權(quán)給太子？”
    “哪對皇帝父子，如你們這般和睦相親相愛？”
    朱高熾還在說著，朱允熥緩緩轉(zhuǎn)頭。
    蒼老的臉上滿是淚水掛在皺紋上，通紅的雙眼看著朱高熾，渾身都在哆嗦，“洪熙！”
    “我在呢！”
    “我兒子死了！”
    朱允熥泣不成聲，緩緩把頭靠在朱高熾的肩膀上，“我兒子死了！”
    說著，他猛的抓著朱高熾肩膀的衣服，嗚咽著，“嗚嗚我兒子死了！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他連問了三個(gè)為什么，永遠(yuǎn)都得不到答案的為什么。
    朱高熾跟著流淚，不停的拍打著朱允熥的后背。
    哭著，朱允熥抬頭。
    恰好看見，外邊那茫茫的一直下著的鵝毛大雪。
    這場景有幾分相似
    曾經(jīng)，那一天，他來這個(gè)世界的那天
    哦，那天是下雨，好大的雨！
    那天有個(gè)老人在無人的時(shí)候，對著兒子的棺槨默默流淚。
    忽然，外面又是陣陣腳步。
    朱允熥抬頭看去，一群宦官抬著一頂軟轎在風(fēng)雪之中而來。
    然后轎子停下，里面的人盡管被許多人簇?fù)碇?，可依舊像是秋風(fēng)中的落葉一般，哆哆嗦嗦。
    通往宮殿的路很短，可他拄著拐，走的卻很慢，比蹣跚學(xué)步的嬰兒還要慢。
    ~
    “你來了！”
    朱允熥看著，半邊身子僵著，口眼歪斜的李景隆。
    后者嘴角動(dòng)了動(dòng)，卻根本發(fā)不出聲音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卻只能用劇烈抖動(dòng)的手碰觸下朱允熥的手。
    盡管只是微微的觸碰，但朱允熥那顆冰封的心中，有了一顆微弱的火種。
    朱高熾在朱允熥耳邊道，“皇上，曹國公是在說，他來陪著您！”
    “嗯！”朱允熥點(diǎn)頭回應(yīng)。
    “哈行皇”李景隆的口中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朱高熾又輕聲開口，“皇上，老李再說，您得想想一哥兒他們”
    “一哥兒呢！”
    朱允熥抬起頭，擦拭眼淚。
    “回皇上！”
    鄧平靠了過來，“剛才皇太孫殿下把樸公公叫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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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和宮后殿，一身孝衣的一哥兒滿臉猙獰。
    “嗚嗚”
    地上數(shù)名被捆著的太監(jiān)，口中發(fā)出祈求的哀鳴。
    “你們這些狗東西”
    一哥兒冷冷的看著他們，“媚上侍主，一次次的讓父親飲酒卻從不勸阻”
    “父親之死，你們脫不了干系！”
    “是你們害死了他！”
    “孤讓你們?nèi)颗阍幔　?br />     說著，一哥兒轉(zhuǎn)頭看著枯瘦的樸無用，“你能不能辦？”
    樸無用被皇太孫的目光盯得陣陣心悸，低聲道，“奴婢能辦！”
    “好！”
    一哥兒點(diǎn)點(diǎn)頭，“你就你來辦！”
    突然，他抬頭看向別處，然后大步前行。
    ~
    “皇爺爺！”
    一哥兒走到朱允熥的身邊，拉著他的手?jǐn)v扶著他，低聲道，“不殺他們，難解孫兒心頭之氣！”
    朱允熥沒說話，而是輕輕摸了下一哥兒的頭發(fā)。
    后者抬頭，眼神中滿是晶瑩，“皇爺爺，這時(shí)候，您老一定要堅(jiān)強(qiáng)！您是孫兒的天，是咱們大明的天！”
    “孫兒也得堅(jiān)強(qiáng)因?yàn)樗腥硕荚诳粗蹅儬攤z要是倒下了，這大明江山就亂了！皇祖母，母妃，還有其他兄弟姊妹，都指望著咱們！”
    “哭，咱們爺倆沒人的時(shí)候哭！”
    “喊，咱們爺倆沒人的地方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