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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他是他。

    元,至正十二年,閏三月。
    ~~
    一縷光從破廟的屋頂灑落下來,正落在衣衫襤褸渾身顫抖的朱琪面前。
    整個(gè)人緊裹著破麻袋徒勞取暖的他,本能的伸出滿是裂痕,已看不出皮膚的顏色的手,顫抖著觸碰那道光束,妄圖得到一絲溫暖。
    可當(dāng)那光束停在他手心上的時(shí)候,他更加的戰(zhàn)栗起來。
    因?yàn)樗玫降模潜榷蘸L(fēng)更加刺骨的春冷。
    嗚嗚,夜風(fēng)卷著沙,卷著冰花,像是鬼影在廟里廟外呼嘯而過。
    所到之處,這小小的破廟之中藏身的十幾個(gè)災(zāi)民,都好似野狗一樣蜷縮著,顫抖著。
    ~
    他再次抬頭,看向那道月光形成的光束。
    一道淚痕,在他骯臟的臉頰上顯現(xiàn)。
    現(xiàn)在的他,這具身體,不知是因?yàn)殄钊?,還是因?yàn)檫^去的日子中哭得太多了,連淚水都干涸了。
    他想哭,沒有眼淚。
    他想喊,沒有力氣。
    整個(gè)人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從內(nèi)而外都是麻木,滿是絕望。
    唯一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個(gè)活人的,就只有那席卷全身,讓人痛不欲生,好似有一把刀子不斷的在他的胃腸之中攪動(dòng)的痛楚,饑餓!
    他捂著肚子,垂下頭,不再去看那道光束。
    然后竭力的在腦海中搜尋曾經(jīng)的記憶。
    ~~
    他記得他的本名就叫朱琪,是個(gè)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高中輟學(xué)之后,學(xué)了幾年臺(tái)球,在一家球房當(dāng)教練。
    今天下午剛從床上爬起來,準(zhǔn)備去上班。
    從家里出來,在街邊買了一杯奶茶,聽著音樂過馬路,要去街對面的球房跟同學(xué)打臺(tái)球。
    但下一秒,卻被一輛闖紅燈的汽車卷在車底。
    等他再睜開眼,他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gè)身份,一個(gè)亂世中不知餓了多久等死的年輕災(zāi)民。
    “為什么?”
    朱琪心中不甘的吶喊,然后是無助的凄然呢喃,“我該怎么辦?”
    一滴淚,終于流出了眼眶。
    他多渴望這只是個(gè)噩夢呀,可是腦海中,這具身體之中,那些不完整的殘留的記憶告訴他,這一切根本不是夢,而是血淋淋的現(xiàn)實(shí)。
    大災(zāi)之年,蝗蟲遍地莊稼顆粒無收,草根樹皮都吃絕了。
    瘟疫橫行餓殍滿地,可大元的官府卻依舊橫征暴斂,把人當(dāng)豬狗,不給半點(diǎn)活路。
    爹先病死,娘后上吊。
    就剩下他一個(gè)人,跟著同村的族叔出來逃荒。一路上到處是餓死的人,自殺的人,到處是被野狗啃食殘缺不全的尸體。
    除了連衣服都搶的盜匪,還有更可怕的殺良冒功的大元官兵。
    他們獰笑著,斬下一顆顆無辜百姓的頭顱,懸掛在馬鞍上
    ~
    “嘔”
    一想起腦海中那些血淋淋的場面,朱琪忍不住干嘔一聲。
    下一秒,他摸著心口的手碰觸到了什么東西,然后陡然僵住。
    他似乎猛的想起了什么,顫抖的把貼身藏著的一塊東西掏出來。
    半塊黑乎乎,不知是什么東西做成的,冰冷僵硬的餅!
    腦海中的記憶驟然浮現(xiàn),這半塊餅是他那帶著他逃荒的族叔,用生命呵護(hù)的希望,與此同時(shí)腦海中也想起那個(gè)族叔模糊的面孔和聲音。
    “孩兒呀,記著,實(shí)在撐不下去快要餓死的時(shí)候拿出來,舔一口記得,只能舔一口。有它,你才能活下去?!?br />     朱琪捏著半塊餅,下意識的朝外廟外張望。
    嗚,一陣夜風(fēng)掠過,吹起幾層冰雪。
    廟門外月光下,一卷破敗的草席之中,露出一雙赤裸的青紫色的腳。
    那草席之中卷著的尸體,就是朱琪的族叔!
    ~
    臉上的淚,凝固了。
    “我得我要活下去!”
    “我必須活下去!”
    絕境之中的朱琪,心中嘶吼著。
    “賊老天,你莫名其妙把老子帶到這世界,老子跟你沒完”
    饑餓之中的他死死的攥著那半塊餅,本能驅(qū)使他把它湊到鼻尖,伸出舌頭
    ~~
    啪!
    一只冰冷的手,驟然抓住朱琪的手腕。
    緊接著一雙通紅的眼,出現(xiàn)在朱琪的面前。
    是個(gè)女人,年紀(jì)不大抱著孩子,枯瘦的女人。
    “弟,你有糧”
    女人死死的盯著朱琪,渾濁的眼神中滿是祈求和渴望,從牙縫中吐出幾個(gè)字。
    “求你,給俺吃一口,就一口!”
    說著,她扯開殘破的衣裳,抓著朱琪的手,塞入她的衣襟,放在干癟冰冷的胸膛上。
    “就一口俺讓你弄”
    女人說著,竭盡全力的笑了笑,“俺會(huì)弄,俺會(huì)伺候爺們肯定讓你覺著美你讓俺吃一口”
    朱琪的目光從女人的臉上掛落,她的懷中一個(gè)三兩歲的嬰孩虛弱的睜著,沒有任何光彩的眼睛。
    女人繼續(xù)祈求,低聲哭道,“大兄弟,俺得喂孩子”
    然后她放下孩子,帶著眼淚討好的笑著開始解褲子。
    ~
    啪!
    女人解褲子的手,停住了。
    朱琪手中半塊餅子一分為二,小點(diǎn)的那塊舉到了她的面前。
    下一秒她瘋子一樣搶了過去,然后塞進(jìn)口中,像是啃食仇人的骨肉一般,猙獰的啃食起來。
    緊接著她抱起孩子,猛的低頭。
    口中那還沒嚼碎的食物掏出來,使勁塞進(jìn)懷中嬰兒的口然后膽怯的看著朱琪,好似生怕他反悔。
    但朱琪,只是怔怔的看著他們。
    “兒,吃快吃”
    唾液混合著食物的渣子,送到再次塞進(jìn)嬰兒的口中。
    嬰兒終于有了回應(yīng),貪婪的吸吮著母親的手指
    朱琪低下頭,把剩下的半塊餅子塞進(jìn)口中。
    ~~
    “?。 ?br />     女人陡然一聲絕望的驚呼。
    朱琪剛要竄起,  便被幾人狠狠的按倒,孱弱的身體被壓著動(dòng)彈不得。
    緊接著,一道道綠油油的好似狼一樣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朱琪。
    “狗日的,你身上居然有糧”
    是破廟中的其他災(zāi)民們,為首的漢子噴著滿嘴的臭氣,在朱琪的身上摸索著。
    “餅?zāi)??餅?zāi)???br />     幾個(gè)漢子大聲叫喊著,在朱琪的身上翻找著,邊上一道道黑影也圍了上來,像是野狗一樣盯著朱琪。目光之中全是貪婪。
    咕嚕!
    粗糙的食物,從咽喉滑過。
    不知為何,此時(shí)的朱琪心中竟然沒有半點(diǎn)恐懼,而且面無表情格外冷靜,“沒了!”
    “沒了?”
    為首的漢子一呆,然后抬手啪的一個(gè)耳光。
    緊接著,漢子和其他黑影們沮喪的再次蜷縮在墻角。
    朱琪擦去嘴角的鮮血,慢慢坐了起來。
    他抬頭看向破廟的屋頂,那道月光形成的光束早就不見了,月亮也不見了。
    天邊,泛起一絲白色,天快亮了。
    ~
    “遭娘瘟的!”
    破廟災(zāi)民之中,剛才打朱琪的漢子突然大聲罵道,“這狗日的世道,要飯都沒地方要,難不成咱們七尺漢子就擎等著活活餓死?”
    說著,他目光惡狠狠的掃過蜷縮著的災(zāi)民們,“聽說濠州被一個(gè)燒香信白蓮教的郭大帥帶人給占了,不如咱們都去濠州跟著他一塊造反反正他娘的也沒活路了,這狗日的朝廷,反他娘的!”
    “郭大帥?白蓮教?”
    朱琪的耳朵一下就豎了起來,他雖沒上過什么學(xué),但大致的歷史知識還是知道一些的,心中暗暗琢磨,“現(xiàn)在是大元,濠州?郭子興?莫非是紅巾軍?”
    “周大哥”
    災(zāi)民之中,有人無力的抬頭,“咱們多少天沒吃飯了,現(xiàn)在哪還有力氣走到濠州?只怕走不到二里地,一個(gè)跟頭扎地里就爬不起來嘍!”
    姓周的漢子沒說話,目光陰森森的在這破廟中掃了掃,然后舔舔嘴唇。
    “人怎么死都行,就是不能餓死”
    姓周的漢子目光轉(zhuǎn)動(dòng),落在朱琪身邊的女人身上,“咱們要有力氣走到濠州才能活命,我這兒”
    說著,他舔舔嘴唇,“倒是知道個(gè)東西可以讓咱們有力氣,就怕各位兄弟不敢吃!”
    “有啥不敢吃!”
    有人嚷嚷道,“老子餓紅眼了,現(xiàn)在人都敢吃!”
    ~
    新書稿廢了,想看我就發(fā)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