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深夜，地點是紫微宮。
昭景女皇身上裹著棉被，卻是坐在窗邊，呆呆地看著外邊。
小莊靠了過來，低聲道：“陛下，該睡了，明日還要早朝呢?！?/p>
昭景女皇搖了搖頭，道：“睡不著啊，東虜?shù)墓菰絹碓矫?，白天的時候，宋山敖也回來了。”
小莊道：“他知道周元回京要掛帥了？”
昭景女皇道：“他是幾朝老臣了，聰明著呢，怎么會不知道這些消息?！?/p>
“他也是準備退位讓賢了，打退東虜，以小師弟的履歷和功績，是要封公的?！?/p>
小莊道：“那陛下還擔心什么呢?！?/p>
昭景女皇輕聲道：“一方面是這一仗難打，遠比中原更難，就算是小師弟出馬，也未必有希望?！?/p>
“另一方面是…小師弟不安分，令我傷心。”
小莊笑了笑，不敢輕易搭話，只是低聲道：“陛下不信任周元了？”
昭景女皇苦笑道：“窮酸秀才，贅婿出身，一年之內(nèi)封侯，也才十九歲。縱觀古今歷史，又有幾人做到？這還要怎么信任？”
“任何一個帝王，都不如我這般信任小師弟了?！?/p>
小莊道：“既然信任他，就沒必要再擔心他吧？”
昭景女皇嘆了口氣，道：“小莊啊，你不在我這個位置，所以對很多事不敏感?！?/p>
“小師弟這一年來，做了很多事，其中有一些事，是君王所不能容忍的?！?/p>
小莊道：“那陛下還讓他掛帥？”
昭景女皇道：“一方面是只有他有希望阻擋努爾哈赤，另一方面…我依舊信任他?！?/p>
“我只是害怕小師弟太過年輕，因年輕而偏執(zhí)，最終走上歪路。”
“他只要不走上歪路，好好輔佐我…那個李玉婠說我給不了小師弟太多，頂多封個國公罷了。”
“其實不然，我不是個把祖制當天理的君王，什么異姓不能封王？對于小師弟，我就算封他一個郡王又如何？天下誰敢反對？那些個文臣誰敢反對？”
小莊笑道：“所以陛下期待的結(jié)局，是打退東虜，平夷四海，振興大晉，穩(wěn)坐江山，封周元為王，與之共享太平盛世?！?/p>
聽到這里，昭景女皇也不禁笑了起來，點頭道：“還是你懂我，這是我的愿望，只是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愿望，算不算奢望?！?/p>
小莊道：“陛下是江山之主，國之圣君，自然可以做主?！?/p>
昭景女皇道：“是啊，我希望能做這個主。”
“這次我叫采曦回來，是想著她年齡不小了，打算把她許配給小師弟?！?/p>
“這樣我和小師弟除了是同門之外，也算是沾親帶故了，以前的矛盾也該煙消云散了?！?/p>
小莊愣了愣，隨即笑道：“陛下英明?！?/p>
……
翌日，穿戴整齊，進皇宮，參加早朝。
時隔幾個月，再次見到楊國忠等閣臣，真是不勝唏噓。
那時候這些閣臣還掌握著大晉的權(quán)柄，還在玩相權(quán)對抗皇權(quán)那一套，現(xiàn)在他們都老實了，都成了大晉的忠臣了。
看到周元，他們面色各異，也似乎有些感慨，一個個搖頭嘆息著。
“吳清榮，說說山海關(guān)的情況吧?！?/p>
昭景女皇開口，這是要攤牌了。
吳清榮當即出列，施禮道：“啟稟陛下，東虜敵寇每日進攻山海關(guān)，戰(zhàn)況激烈，雙方皆損失慘重。”
“伍定鐘、龐立興兩位將軍，還在竭力抗敵，然守軍只剩不到五萬，邊事情況緊急，亟待支援?！?/p>
這種情況內(nèi)閣大臣以及勛貴核心人物都清楚，但再下一級的臣子就不知道了，所以聽聞此話，一個個面色大變。
山海關(guān)是神京的最后一道關(guān)口了，一旦失守，東虜就要長驅(qū)直入，進攻神京了。
昭景女皇道：“山海關(guān)亟待支援，而我大晉山東、冀州已無兵可用，金陵、湖廣之兵也是鞭長莫及，如今恐怕只能派出五軍營六萬將士了?！?/p>
眾臣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周元身上，誰都知道這一次他回朝是要領(lǐng)兵出征的。
這個向來遭人妒忌的寵臣，幾乎已經(jīng)成了邊關(guān)戰(zhàn)事的唯一希望了。
周元也知道，此刻要表態(tài)了。
他站了出來，大聲道：“啟稟陛下，微臣忝為五軍營大都督，見國事艱危，邊關(guān)告急，豈能不憂心如焚?！?/p>
“臣請命，帶五軍營六萬將士，出征東虜，支援山海關(guān)，與敵寇決一死戰(zhàn)?！?/p>
語氣堅定，吐字如雷，那剛正不阿的氣質(zhì)和自信的態(tài)度，讓在場眾人慌亂的心都安定了不少。
楊國忠等人對視一眼，心中也不禁感嘆，在打仗這方面，周元的確足夠給人信心。
昭景女皇當即道：“好！忠武侯憂心國事，朕心甚慰，內(nèi)閣即刻擬旨，著忠武侯、五軍營大都督周元，為征虜抗敵大元帥，帶領(lǐng)五軍營出征，支援山海關(guān)，節(jié)制山海關(guān)等各系大軍，臨時統(tǒng)管一切軍政要務(wù)。”
“賜天子劍隨身，所到之處如帝躬親，可先斬后奏，便宜行事?！?/p>
說到這里，她看向周元，沉聲道：“忠武侯，大晉江山動蕩，敵寇囂張殘忍，罪行累累，罄竹難書，望卿攜虎狼之師，御敵于關(guān)外，打出我大晉之國威?！?/p>
周元大聲道：“臣遵旨，必以大晉之天軍，破蠻夷之敵寇，不取勝，不回京。”
強硬的話語，讓眾臣心中多少有了些底氣，但很快又不禁苦笑，這只是在朝堂之上喊喊口號、壯壯人心罷了，當不得真。
散朝的時候，楊國忠等一眾閣臣主動來到了周元這邊。
曾程是個急性子，最先開口問道：“忠武侯，這次山海關(guān)情況嚴峻，你到底有沒有把握??！”
周元看向幾人，笑道：“諸位閣老認為我有把握嗎？”
鄧博尺道：“基于你的為人來說，你應(yīng)該有把握。但基于事實來說，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把握，東虜之強，不是靠計謀可以戰(zhàn)勝的，這與中原局勢絕不相同。”
周元嘆了口氣，道：“可惜啊，諸位閣老，這一次我根本沒有任何計謀，也不打算玩什么計謀?！?/p>
“我只是想告訴這個世界，時代變了。”
他大步走了出去，不想與這些閣老繼續(xù)聊下去。
而如他所料，在宮門口，他看到了站在那里等候的小莊。
小莊也不廢話，而是笑道：“周元，走吧，紫微宮?！?/p>
周元摸了摸肚子，道：“餓了?！?/p>
“陛下準備了吃的?！?/p>
小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只要是你需要的，陛下都會給，你們這樣的君臣，古來少有。”
“周元，要珍惜??！”
周元看了小莊一眼，沒有回話。
他只是在想，作為大師姐最親近的人，小莊為什么會說出這種規(guī)勸中帶著其他含義的話？
關(guān)鍵是這種話很難分清楚真正的態(tài)度，也……不對！
不對！是我著相了。
周元閉上了眼，連忙清空雜念。
他心中警覺，自己現(xiàn)在看到任何一個人，聽到任何一句話，都不由地分析立場和深意，然后在心中劃分出敵友…
其實這是很不健康的心理狀態(tài)，早晚會壞事，一切還是要自然一點才好。
他笑了笑，道：“多謝小莊師父提醒，我當然很感激大師姐對我的信任和榮寵，也感謝小莊師父多次幫我?！?/p>
小莊瞇眼道：“你以前可不會說這種見外的客氣話?！?/p>
周元心中一凜，笑道：“那這次吃飯，陛下準備酒了嗎？”
小莊擺手道：“你倒是想得美啊，獎勵可不是隨時都有的，陛下是很正經(jīng)的人?！?/p>
“你小子有點艷福，就偷著樂吧，還想著得寸進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