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京城這兩日最熱鬧的談資是什么,莫過于天家同時賜下的幾樁婚事。
清河縣主顧楠與謝世子和離,被太上皇賜婚給攝政王。
謝世子先前的妾室卻成了安郡王府的嫡女,被太皇太后賜婚給謝世子做世子夫人。
如今身處輿論中心的兩個人全都站在了眼前,眾人自然心生好奇。
顧楠走進來的瞬間,院子里忽然安靜得出奇。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落在她和孟云裳身上。
顧楠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紅流彩挑金線暗花裙子,顯得她格外高挑,行走間隱隱有流光溢彩,讓人一時移不開眼睛。
一頭青絲梳成了凌云髻,發(fā)間帶著碧玉雙層花蝶鎏金簪,襯得她面若桃李般嬌艷。
額頭垂下一串明珠串成的珠串墜,那明珠如小指甲蓋般大小,個個瑩潤如雪,完美遮住了她額頭上尚未消退的青腫。
看看她,再看看孟云裳。
孟云裳也穿了一身海棠紅的云錦衣裳,發(fā)間帶了一套珍貴的南珠頭面。
孟云裳皮膚有些黑,且她身材纖弱,根本壓不住海棠紅這樣嬌艷嫵媚的顏色。
怎么說呢?
“怎么看起來像一只弱雞縮在一身華麗羽毛里,根本撐不起來嘛?!?/p>
人群中不知道誰突然嘀咕了一句。
現(xiàn)場的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孟云裳眼底陰沉沉的,氣得險些撕碎手里的帕子。
顧楠這個賤人,一定是故意讓她出丑。
顧楠還真不是故意的,她的衣裳和首飾都是顧家布莊和首飾行特意為她量身定做的。
她第一次以新的身份在權(quán)貴圈子里亮相,顧家上下都極為重視。
衣裳用了布莊最好的繡娘們熬夜趕制出來的,哪里知道恰好和孟云裳撞上了。
已然撞上,再去換衣裳也來不及。
她深吸一口氣,忽略眾人打量的目光,落落大方朝里走去。
對著安郡王妃以及幾位年長的勛貴老夫人福身行禮,儀態(tài)端莊。
“我來得有些晚了,各位見諒?!?/p>
“不晚,不晚,清河縣主來的時間剛剛好呢?!?/p>
說話的是衛(wèi)國公府的老夫人。
她在勛貴女眷中向來德高望重,她一開口,其余幾位老夫人紛紛開口打岔,閑聊幾句,化解了剛才的尷尬。
顧楠松了口氣,找了個位置坐下。
剛一落座,旁邊忽然多了一個人影。
一個打扮利落,十七八歲的姑娘單手提著一張椅子,蹭一下滑到了她面前。
英氣十足的眉眼帶著亮晶晶的光,笑嘻嘻地看著顧楠。
“我叫戚靜靜,是威遠大將軍的女兒?!?/p>
是她?
剛才說出那句“弱雞披華衣”驚人之語的姑娘。
顧楠微微一笑,學(xué)著她的樣子回答。
“我叫顧楠,是皇商顧家的女兒?!?/p>
戚靜靜一拍大腿,嘿嘿笑了。
“對過眼神了,你是我喜歡的性格,果然被我猜中了。”
顧楠訝異,“你喜歡我?為什么???”
“就憑你敢提出和離還做成了這件事,就值得我佩服喜歡?!?/p>
戚靜靜向她豎起大拇指,“我最看不上那些嬌滴滴的女人,遇到男人納妾養(yǎng)外室什么的,只會哭天抹淚,然后委屈求全?!?/p>
說著她往前湊了湊,低聲同顧楠耳語。
“就沖謝世子喜歡這種弱雞型的女人,就知道他眼光有多差,這種普通又自信的男人,若是落我手里,定然打得他狗血淋頭再和離?!?/p>
撲哧。
顧楠被逗得忍俊不禁。
戚靜靜這姑娘,挺有意思。
兩人這番說笑引得周圍的姑娘們紛紛圍過來,打聽起顧楠身上的衣裳與首飾。
“清河縣主這衣裳真好看,我也要去做一身?!?/p>
“我更喜歡她額間的珍珠墜,也想買個差不多的?!?/p>
顧楠趁機又替顧氏商號宣傳一波。
眼看著顧楠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孟云裳眼底的嫉恨幾乎快要溢出來了。
明明她才應(yīng)該是今日的焦點,是所有人恭維和贊美的對象。
顧楠憑什么搶風(fēng)頭?
她掩嘴干咳兩聲,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自己身上后,才拍了拍手。
兩個丫鬟各捧著一個箱子走上來。
其中一個屈膝行禮,“奴婢是?;荽箝L公主府上,大長公主身子不適,就不過來了。
特令奴婢們送來一對花器,給南煙縣主添妝?!?/p>
眾人紛紛探頭望去,不由驚呼連連。
“是玉川子先生親手制作的紅釉菱花式洗器,還有青花云龍五孔扁瓶?!?/p>
“天啊,這一對花器就價值千金,大長公主出手真大方?!?/p>
“我要是有這樣一對花器,我就天天插花給大家觀賞。”
孟云裳沐浴著周圍人或驚訝,或羨慕的目光,得意得差點笑出來。
努力壓了壓嘴角,笑盈盈看向顧楠。
“聽聞清河縣主素日里愛好文雅,蘭心蕙質(zhì),尤為喜愛插花一道。
今日我便斗膽,請清河縣主用這精美的一對花器插花,讓各位貴眷一同賞花?!?/p>
話音一落,立刻就有不少年輕小姑娘紛紛驚呼。
“哎呀,用玉川子先生的花器插花,今天真是開了眼界?!?/p>
“好想看看這么精美的花器,該配什么樣的花?!?/p>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p>
不同于小姑娘們的嘰嘰喳喳,年長的婦人們都眸光微閃,若有所思地看向顧楠。
時下京中貴婦們最流行的三件事,無非是烹茶,插花,調(diào)香。
尤其是插花,因為要講究場合與配色,更被世人奉為一種高雅的藝術(shù)。
勛貴世家中的女子,甚至?xí)iT聘請人在家教導(dǎo)學(xué)習(xí)插花。
但顧楠出身商賈之家,竟也擅長插花嗎?
在門口站著的如玉急得滿頭汗,小聲同溫嬤嬤道:“遭了,孟云裳肯定是知道咱們姑娘不擅長簪花才故意如此。
嬤嬤,你快去和姑娘說讓她拒絕這種無理的要求?!?/p>
溫嬤嬤面沉如水。
“姑娘現(xiàn)在不能拒絕?!?/p>
“為什么?”如玉不解。
溫嬤嬤將其中的道理掰開揉碎說給她聽。
“若是姑娘拒絕插花,孟云裳一定會說姑娘太過驕傲,竟然拒絕用玉川子大師制作的花器插花。
又或者她會詬病姑娘是不擅長插花,故意用拒絕遮掩。
不管哪一種,都會讓別人背后詬病姑娘?!?/p>
如玉,“這么說姑娘只能同意了?可是我聽如花說過,姑娘從小就沒學(xué)過插花啊。
若是插得不倫不類,豈不是更惹人笑話?”
溫嬤嬤搖頭,“不止這一點,姑娘曾經(jīng)是孟云裳的主母,如今卻聽自己曾經(jīng)的妾室指揮插花,顯得姑娘軟弱可欺。
縱然她日姑娘成了攝政王妃,此事也會成為姑娘身上的一樁笑柄。”
如玉急得跺腳。
“不管拒絕不拒絕,姑娘都會讓人看笑話,這可怎么辦啊?孟云裳分明就是故意欺辱姑娘。”
孟云裳當(dāng)然是故意的。
她小心掩飾著眼底的得意,笑呵呵地看著顧楠。
“清河縣主,請吧。”
今日這丑,顧楠出定了。
哪怕來日成了攝政王妃,這樁笑柄也會跟隨顧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