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比什么都有用。各村村長瞬間閉嘴,臉色難看地開始算計利弊。減免賦稅和優(yōu)先供貨的誘惑,最終壓過了對流民的排斥。
“不愿意接收流民的村子,也可以。”季如歌最后道,“那就多出壯勞力,參加新一輪的墾荒和水利工程,用勞力抵稅?!?/p>
高壓和利益驅(qū)動下,新的流民分攤政策被強行推行下去。
各村開始不情不愿地接收新流民,劃分荒地,幫著搭建簡陋屋舍。過程充滿了摩擦和矛盾,吵架甚至動手時有發(fā)生,但在各村里正和民兵的強力彈壓下,總算沒有出大亂子。
流民被打散融入各個村子,雖然初期困難重重,但也避免了形成龐大而難以管理的流民聚集區(qū),減少了大規(guī)模騷亂的隱患。
同時,季如歌加大了墾荒的力度。組織所有能調(diào)動的人力,包括那些剛安定下來的流民,向著北境更偏遠、未被開發(fā)的荒山野嶺進軍。燒荒、砍樹、平整土地,開辟新的農(nóng)田和定居點。
這是一場更加艱苦的戰(zhàn)斗?;牡厣腺|(zhì)貧瘠,工具簡陋,傷亡和疾病時有發(fā)生。但新開墾出來的土地,像一塊巨大的海綿,不斷吸納著洶涌而來的人口。
季如歌幾乎住在了墾荒工地上。她親自規(guī)劃墾荒路線,調(diào)配工具糧食,處理層出不窮的糾紛和意外。
她的臉被風吹日曬得黝黑粗糙,手上磨滿了厚繭。她的話越來越少,眼神越來越銳利,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高速運轉(zhuǎn)著,強行消化著不斷涌來的壓力和問題。
一天傍晚,她正在查看新開墾出的坡地,丫蛋氣喘吁吁地跑來。
“村長!村長!不好了!褲衩村那邊……那邊打起來了!動了刀子,死了人了!”
季如歌瞳孔一縮:“為什么?”
“是為了……是為了分地……”丫蛋喘著氣,“新來的流民嫌分的地太偏太差,本地村民嫌流民搶了他們的好地……吵著吵著就動了手……李里正壓不住,讓人來求援!”
季如歌臉色瞬間冰寒。土地,是所有人最根本的利益,也是最容易引爆的炸藥。
她立刻上馬,帶著一隊民兵,直奔褲衩村。
趕到時,村子里的打谷場上已經(jīng)一片狼藉。兩群人還在對峙,手里拿著鋤頭鐮刀,地上躺著幾個人,不知死活。李里正被人打破了頭,血流滿面,還在徒勞地勸說著。
看到季如歌帶兵趕來,對峙的雙方才稍微冷靜了一些,但眼神里的仇恨和憤怒絲毫未減。
“誰先動的手?”季如歌下馬,聲音冰冷。
兩邊立刻互相指責咒罵起來,吵成一團。
“閉嘴!”季如歌厲聲喝道。
場上瞬間安靜。
她走到地上躺著的人旁邊蹲下檢查。一個本地青年和一個流民壯漢,都已經(jīng)沒了呼吸。都是被鐮刀割開了喉嚨。還有幾個受傷的,在地上呻吟。
“為了地?”季如歌站起身,目光掃過雙方,“地是怎么分的?”
李里正捂著額頭,艱難地回答:“是按……按村長老早定的規(guī)矩……按丁口和人頭分的……好地壞地搭配著抽簽……”
“抽簽?”季如歌看向那個死去的流民壯漢的家人,幾個衣衫襤褸的婦孺正圍著他痛哭,“他家抽到了哪塊?”
李里正指了一下遠處一片明顯的洼地:“那塊……排水不好,收成差……”
“他家?guī)卓谌??幾個壯勞力?”
“五口人,就他一個壯勞力……下面還有三個娃……”
季如歌又看向那個死去的本地青年家人:“他家呢?”
“他家……七口人,三個壯勞力……抽到了河邊的好地……”
季如歌沉默了。
抽簽看似公平,但對于人口結(jié)構(gòu)不同、勞動力不同的家庭來說,結(jié)果可能就是天壤之別。勞力少的抽到壞地,可能辛苦一年都吃不飽。勞力多的抽到好地,則能迅速積累起財富。
這其中的不公和怨氣,日積月累,終于在今天爆發(fā)成了血腥的沖突。
“規(guī)矩錯了?!奔救绺柰蝗婚_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
“從今天起,分地的規(guī)矩,改?!彼曇羟逦蝗葜靡?,“地,不再完全按丁口抽簽分。好地、中地、差地,按三等九則劃分清楚。”
“勞力多、丁口多的家庭,多分地,但以中地和差地為主?!薄皠诹ι?、丁口少的家庭,少分地,但保證至少有一塊好地,能維持基本口糧?!薄肮鹿牙先?、無力耕作者,不分地,由村中公田供養(yǎng),或安排輕省活計。”“所有分地,記錄在冊,發(fā)放地契。允許自愿等價互換,但嚴禁強買強賣、兼并土地?!?/p>
新的分地政策,更加細致,也更多地考慮了公平和生存權(quán)。
在場的人聽著,臉上的憤怒和仇恨漸漸被思考和權(quán)衡取代。
“死的人,不能白死?!奔救绺杩聪蚰莾删呤w,“雙方各出棺木,安葬。帶頭動手、致死他人者,按律處置,償命。”
說到這里,季如歌輕吐一口氣:“死者,每家慰問金二百兩,婦孺安排活計,孩子入學直到有獨立生活為止。”
“是是是,我稍后就去安排?!?/p>
隨著季如歌話音落下,死者的家屬聽完后,又驚又喜,對著季如歌連連磕頭。
“多謝恩人,多謝恩人?!?/p>
季如歌讓她們起身,隨后看向李里正:“你這個里正,處事不力,釀成大禍,革職查辦。新的里正,由村民和落戶流民共同推舉產(chǎn)生?!?/p>
處理完這一切,季如歌騎馬離開褲衩村。
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知道,新的分地政策依然會有問題,新的矛盾還會產(chǎn)生。
腳下的路,就是在不斷出現(xiàn)的問題和不斷的解決中,艱難地向前延伸。
她握緊韁繩,目光投向北方更廣闊的荒原。
那里,還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和更多需要去建立的秩序。
她要去找嚴大人還有幾位校尉商議接下來的規(guī)則和秩序。
需要把新政策和秩序盡快制定出來,公告整個北境,盡快實施方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