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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4章 游街示眾

海賊伏誅的消息,像一陣滾燙的颶風(fēng),瞬間席卷了整個瀕海的小城和散落的漁村。官府告示張貼在城門、碼頭、集市最顯眼處,墨跡淋漓,宣告著這群盤踞外海、惡貫滿盈的兇徒即將被明正典刑。行刑定在三日后,而在這之前,一場盛大的游街示眾,如同官府精心烹制、用以饗民的一席血腥盛宴,迫不及待地拉開了帷幕。

天剛蒙蒙亮,囚車便已吱呀作響地碾過青石板路,從陰森的縣衙大牢緩緩駛出。十幾輛木籠囚車,在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嚴(yán)密押送下,如同一條丑陋的傷疤,在尚帶晨露的街道上蜿蜒爬行?;\子里,是那群曾經(jīng)在海上呼風(fēng)喚雨、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兇徒。

如今,他們蓬頭垢面,身上還帶著那夜被俘時搏斗留下的血污和青紫,繩索深深勒進(jìn)皮肉,破爛的衣衫幾乎難以蔽體。

大多數(shù)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去了魂的破布口袋,任憑命運(yùn)擺布。只有少數(shù)幾個,眼中還殘留著不甘的兇光,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低沉的嗬嗬聲,徒勞地扭動著身體,撞擊著堅硬的木欄,換來衙役更兇狠的棍棒戳刺和呵斥。

起初,街道兩旁只有零星早起的人。但當(dāng)?shù)谝惠v囚車拐過街角,沉悶的車輪聲和囚徒壓抑的呻吟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激活了整個沉睡的城鎮(zhèn)。

“出來了!海賊出來了!”

“殺千刀的!還我兒子命來!”

“天殺的畜生!報應(yīng)啊!”

呼喊聲、咒罵聲、哭泣聲,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恚瑓R聚成一片震耳欲聾的怒潮。門窗被猛地推開,無數(shù)人從屋舍里涌出,如同被血腥味吸引的蟻群,迅速填滿了街道兩側(cè)所有的空隙。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張張臉上刻著不同的悲苦與憤怒,此刻都被同一個目標(biāo)點(diǎn)燃——囚籠里那些曾經(jīng)帶給他們無盡噩夢的身影。

“啪!”

第一枚臭雞蛋,帶著刺鼻的腥氣,精準(zhǔn)地砸在一個光頭海賊的臉上。黏稠的蛋液混合著腐敗的臭味,糊了他一臉。這仿佛是一個信號。

“砸死他們!”

“打死這群畜生!”

爛菜葉如同綠色的雨點(diǎn),帶著污泥和腐爛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砸向囚車。發(fā)霉的菜幫、腐爛的果皮、甚至是沾著污物的碎石土塊,帶著民眾積壓已久的血淚和恨意,呼嘯著飛向籠中。瞬間,囚車內(nèi)外一片狼藉。惡臭彌漫開來,混合著海賊身上原有的血腥和汗餿味,令人作嘔。

“哎喲!”一個年輕的海賊被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砸中額頭,鮮血瞬間涌出,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打死他!打死他!”人群的怒火被這慘叫刺激得更加高漲。更多的石塊、土塊、甚至有人脫下腳上破爛的草鞋,狠狠地砸過去。囚車成了移動的靶子,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彈雨”。

木籠被砸得砰砰作響,囚徒們在狹小的空間里無處可躲,只能蜷縮著,用胳膊徒勞地護(hù)住頭臉,發(fā)出痛苦的悶哼和哀嚎。押解的衙役們卻似沒看到辦,只是象征的喊了幾句,其實(shí)多數(shù)的時候都是縱容百姓們對這些惡貫滿盈的海賊扔?xùn)|西,有時候他們還會暗戳戳的鞭子抽過去,泄泄憤更多的時候是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他們可不想被那些臭雞蛋石頭砸到。

游街的隊伍在狂怒的聲浪和密集的“彈雨”中艱難前行。所過之處,街道被爛菜葉、臭雞蛋、碎石塊覆蓋,污穢不堪??諝饫飶浡钊酥舷⒌膼撼艉蜐饬业暮抟?。這場面,與其說是游街示眾,不如說是一場失控的、宣泄仇恨的集體狂歡。

每一個砸出去的東西,都承載著一段家破人亡的慘劇,一個夜不能寐的恐懼。海賊們模糊的哀嚎淹沒在震天的怒罵里,成了這場盛宴最微不足道的背景音。

與此同時,在小城另一端,一處僻靜、由青磚高墻圍起的小院,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季如歌引著身后十余名女子,沉默地穿行在通往小院的巷弄里。巷子很窄,兩旁的墻壁投下深深的陰影,將喧囂隔絕在外,只有她們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在回蕩。

這些女子依舊穿著季如歌船上給的冰絲素色衣裙,過于寬大的衣服在晨風(fēng)中空蕩蕩地飄著,襯得她們越發(fā)瘦骨伶仃。

她們低垂著頭,腳步虛浮,如同驚弓之鳥,緊緊跟在季如歌身后,不敢抬頭看巷子外透進(jìn)來的一線天光,更不敢去聽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那令人心悸的鼎沸人聲。

小院的門虛掩著。季如歌推開門,一個穿著整潔布衣、面容慈和的中年婦人早已等候在門內(nèi),見到她們,立刻恭謹(jǐn)?shù)馗A艘桓#骸凹九畟b,姑娘們,快請進(jìn)。熱水、干凈的衣物、粥菜都備好了?!?/p>

季如歌微微頷首,側(cè)身讓開。她并未立刻進(jìn)去,只是站在門檻外,目光平靜地掃過身后那一張張蒼白驚惶的臉。

“到了?!彼穆曇舨桓?,卻清晰地落入每個人耳中,“這里是縣令大人安排的院子。這位是王嬤嬤,還有幾位穩(wěn)婆醫(yī)女在里面。她們會照料你們?!彼D了頓,看著她們下意識縮緊的肩膀和低垂的眼睫,“這里很安靜。沒有外人。”

她的話簡單直接,沒有多余的安慰,卻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暫時隔絕了外面的風(fēng)刀霜劍。姑娘們緊繃的神經(jīng)似乎微微松動了一絲,但仍無人敢第一個踏入那陌生的門內(nèi)。

季如歌的目光落在一個年紀(jì)最小、身子抖得最厲害的姑娘身上。那姑娘死死攥著衣角,指節(jié)發(fā)白,頭幾乎要埋進(jìn)胸口。季如歌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站著,像一堵沉默而堅實(shí)的墻。

終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個看起來稍年長些的女子,鼓起全身的勇氣,抬起腳,幾乎是跌撞著邁過了那道并不高的門檻。她的動作像是一個信號。其余的人,如同受驚的羊群找到了頭羊,也低著頭,一個接一個,腳步輕得像羽毛落地,無聲地涌進(jìn)了小院的門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