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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8章 嫂子,齊哥好了

他抬起頭,看向季如歌。季如歌也正看著他,那雙冰湖般的眼睛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耶律齊的身影,帶著一種審視,一種認可,一種屬于同盟者的……底線與冷酷的信任。

耶律齊不再猶豫。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右手拇指!將染血的拇指,連同左手依舊在淌血的掌心,一同重重地、狠狠地按在了石板下方!

兩個猙獰刺目的血指印,如同怒放的金狼花,緊緊依偎,烙印在冰冷的條款之下!

他雙手捧著這面染血的石碑,如同捧著草原與北境未來的命運,再次深深躬下魁偉的身軀。

風雪在帳外呼號,北境城巨大的輪廓在混沌的夜色中如同蟄伏的巨獸。而在巨獸腳下,冰河驛的方向,那被風雪掩蓋的互市場舊址,一塊一人多高的深青色石碑正被石匠的鐵鏨和鐵錘,在呼嘯的寒風中,一下,又一下地鑿刻著同樣的冰冷條款。

石屑紛飛,火星四濺,那“叮當…叮當…”的鑿刻聲,穿透風雪,如同為這場以冰針為引、以血誓為契鑄就的永世盟約,敲下了第一個沉重而永恒的音符。

北境城厚重的門在暮色風雪中隆隆開啟一道縫。寧婉兒裹著雪白的狐裘,懷里抱著裹成粽子似的小寶,臉頰凍得通紅,眼睛里卻像淬了火,亮得驚人。

她一步踏進北境城甬道,帶進一股凜冽的風雪氣,靴子上的雪在溫暖的地面迅速洇開深色的濕痕。

季如歌正在器械營昏暗的油燈下,指尖捻著一枚三棱箭鏃的邊緣,寒光映著她冰封的臉。林擎肅立一旁,低聲匯報著什么。

“嫂子!”寧婉兒的聲音帶著喘,穿透了鐵器碰撞的叮當聲,也打斷了林擎的話。她幾步?jīng)_到季如歌面前,甚至顧不上行禮,眼圈瞬間就紅了,聲音帶著巨大的喜悅和哽咽,“好了!齊哥他…他好了!”

季如歌捻著箭鏃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住。她抬起眼,目光如冰湖映月,落在寧婉兒激動得發(fā)亮的臉上。

“真的!嫂子!神了!”寧婉兒語速飛快,像是要把滿心的歡喜倒出來,“就按嫂子給的方子!溫酒化開一滴,連服三日,停了七日,再三日…昨兒夜里,他…”她臉頰飛起兩朵紅云,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新婦的羞赧和巨大的滿足,“…他…他好了!跟以前一樣!不,比以前還…還精神!”

她猛地吸了口氣,抬起頭,淚光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是歡喜的淚:“嫂子!我們…我們真不知道該怎么謝你!這是天大的恩情!”她抱著小寶,對著季如歌,深深彎下腰去。

小寶被母親的動作驚醒,不滿地哼唧了兩聲,小腦袋在厚實的襁褓里拱了拱。

季如歌的目光從寧婉兒彎下的脊背,移向她懷中哼唧的小寶,冰封的眼底深處,仿佛有極細微的冰晶融化了一瞬。她沒說話,只極其輕微地抬了抬手。

寧婉兒直起身,抹了把眼角,臉上紅暈未退,卻又漾開另一種光彩,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嫂子,齊哥說,這身子骨是您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來的,是天大的喜事!

光我們一家子偷著樂不夠意思!他想…想在黑石村,擺幾桌!就村里相熟的幾家,還有北境城這邊幫襯過的兄弟,一起喝頓酒,沾沾喜氣,熱鬧熱鬧!您看…成嗎?”

她緊張地看著季如歌,生怕這張冰封的臉吐出拒絕的字眼。畢竟,這是季如歌的北境,是森嚴之地。在北境城腳下的小村子里大擺喜宴?算不算逾矩?

季如歌沉默著。油燈昏黃的光在她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她捻著那枚冰冷箭鏃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鋒利的邊緣。帳內(nèi)一時只剩下器械營深處隱約的鍛打聲和小寶細微的哼唧。

“村子地方小,怕吵著嫂子清靜……”寧婉兒見她不語,連忙補充,聲音更低了。

“好。”季如歌的聲音終于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雜音。

寧婉兒猛地抬頭,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巨大的驚喜:“真的?!嫂子您答應了?!”

季如歌沒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箭鏃,仿佛那三棱的寒光比任何喜宴都重要。她只淡淡補充了一句:“林擎,去辦。”

“是!”一直如同影子般肅立的林擎立刻領命,轉(zhuǎn)身大步出了器械營。

消息像長了翅膀的風,裹著喜氣,迅速刮遍了北境城和山腳下的黑石村。沉寂的雪村陡然活泛起來。

北境城的庫房門洞開。林擎帶著士兵,搬出一筐筐凍得硬邦邦、但品相極好的羊肉,成扇的肋排,肥厚的腿肉,在雪地上堆成小山。

成壇的、貼著紅紙的烈酒被小心翼翼地抬上牛車。幾大包北境城自產(chǎn)的粗鹽,幾筐曬干的蘑菇、凍菜,甚至還有幾匹北境城織坊新出的、顏色相對鮮亮的厚棉布,都被當作賀禮拉到了村中空地。

黑石村那幾戶人家也沸騰了。男人們頂著風雪,把自家院子、村口空地上的積雪清掃干凈,露出凍得梆硬的黃土地。

女人們翻箱倒柜,找出壓箱底的、顏色還算鮮亮的布頭,剪成一條條紅綢。手腳麻利的半大孩子,被支使著爬上光禿禿的老榆樹、低矮的土墻頭,將那簡陋卻喜慶的紅綢,歪歪扭扭地系在枝杈、檐角。寒風卷著雪沫,吹得紅綢獵獵飛舞,在一片銀裝素裹中,硬是點染出幾分刺目的暖意。

村尾那間最大的石屋,臨時充作了灶房。北境城伙房來的兩個老兵,加上村里最會做飯的趙家嬸子,成了掌勺的“大師傅”。

幾口從北境城借來的大鐵鍋架在臨時壘起的土灶上,底下燒著北境城拉來的上好煤塊,藍色的火苗舔著鍋底。滾水翻騰,大塊的羊肉被丟進去,濃郁的肉香混著姜、蒜、粗鹽的氣息,霸道地彌漫開來,壓過了風雪的味道,勾得人肚子里饞蟲亂叫。

屋外空地上,幾張從各家湊來的、高矮不一的破舊木桌被拼在一起,鋪上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碗筷是各家湊的,粗陶碗豁口的不少,筷子也長短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