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黑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季村長,人都接回來了,正在安置?;锓磕沁?,第一鍋粥已經(jīng)分下去了?!?/p>
季如歌的目光掠過那些亮燈的窗戶,投向遠(yuǎn)處礦洞口黑黢黢的輪廓和堆積如山的礦石。微微點了點頭,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行,辛苦你了,接下來你來安排這些人?!?/p>
翌日,這些人并沒有馬上去安置干活,而是讓他們自己四處轉(zhuǎn)悠,熟悉熟悉一下環(huán)境。畢竟以后都是要在這里生活的,總要對這里有一些熟悉才是。
這些人還有些不在狀態(tài)的裹著厚厚的襖子走出去,緊接著他們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一個個站在原地,后面的人也是措不及防的被擋著。接著下意識的朝前看過去,這一看直接驚住了。
橫亙在他們眼前的,不再是礦場低矮的工棚和黑黢黢的山巒輪廓。
是城墻。
一道如同從大地深處生長出來、又像是傳說中支撐著天穹的巨柱般的城墻!它通體由一種難以形容的巨大黑石壘砌而成,石塊大得超出想象,最小的也足有半間屋子大小,接縫處幾乎看不到灰漿,嚴(yán)絲合扣,渾然一體。
城墻向左右延伸,一眼望不到盡頭,仿佛兩道沉默的山脈,將背后的世界徹底隔絕。墻基深深扎入凍土,墻身以一種令人窒息的厚重感向上拔起,越往上,微微向內(nèi)傾斜,形成一種鎮(zhèn)壓一切的威勢。
墻頂高聳入灰蒙蒙的天空,甚至看不清垛口的具體模樣,只感覺一片黑壓壓的陰影,遮住了小半的天光。
這城墻…比京城的城墻…高!高得多!厚!厚得讓人心頭發(fā)顫!京城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布滿苔蘚和修補痕跡的灰色城墻,在眼前這道純粹、冰冷、散發(fā)著金屬般幽光的黑石壁壘面前,像是一個佝僂病弱的老者,面對著頂天立地的巨人!
巨大的城門,如同巨獸微張的口。厚重的、裹著鐵皮的門扇此刻敞開著,但依舊能感受到那門本身的沉重與堅固。
門洞深邃幽暗,像一條通往未知世界的隧道。城門上方,巨大的黑色石匾上,兩個深深的、如同斧鑿刀劈出來的大字——“北境城”!筆劃遒勁,帶著一股蠻荒而冰冷的力量感,僅僅是看著,就讓人膝蓋發(fā)軟。
震撼,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流民的心頭。他們呆呆地仰望著,脖子酸脹,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這超出了他們貧瘠想象所能觸及的邊界。在京城,他們見過最宏偉的建筑是皇城根下朱門大戶的府邸,或是那些香火鼎盛的寺廟大殿。
但那些,在這座純粹的、只為防御和彰顯力量而存在的黑石巨城面前,顯得如此精致、脆弱,甚至…可笑。
他們雖然住在青州,但是青州距離京城并不遠(yuǎn),很多人在青州找不到活計都會去京城那邊找活。
可如今不論是青州還是京城,日子都不好過。
如今重新?lián)Q了一個地方,這個被稱為罪惡之城,流放之地的北境,正在以全新的面貌震懾在場的每一個人。
一股混合著土腥、鐵銹和某種巨大石體本身散發(fā)的、冰冷而厚重的氣息撲面而來。腳步聲在巨大的拱頂下激起沉悶的回響。
抬頭望去,拱頂極高,由巨大的楔形條石層層咬合而成,結(jié)構(gòu)森嚴(yán),給人堅不可摧之感。這拱頂?shù)目缍龋阋宰尵┏亲顚掗煹某情T相形見絀。洞壁是同樣的巨大黑石,石面粗糙,帶著原始的鑿痕,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穿過漫長而壓抑的城門洞,眼前的景象再次讓所有流民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不是想象中擁擠狹窄的陋巷,也不是京城那永遠(yuǎn)彌漫著復(fù)雜氣味的、被車轍和腳印壓得坑洼不平的泥濘街道。
是路。一條寬闊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路!
路面由一塊塊切割方正、打磨平整的深青色石板鋪就,嚴(yán)絲合縫,幾乎看不到縫隙。石板表面濕漉漉的,顯然是剛灑掃過,映著鉛灰色天空微弱的光,干凈得幾乎能照出人影。
這條路的寬度,足以讓五輛季家那種龐大的鐵皮車并排行駛而綽綽有余!道路筆直地向城內(nèi)延伸,仿佛沒有盡頭,兩側(cè)是同樣由青石板鋪就的、同樣寬闊平整的人行道。
街道兩旁,是整齊劃一的建筑。不再是京城常見的低矮木屋或磚瓦小院,而是一棟棟用灰白色條石或大塊青磚砌成的房舍。
房舍普遍有兩三層高,線條簡潔硬朗,窗欞方正,屋頂覆蓋著厚厚的、壓實的茅草或深灰色的瓦片。
每一棟都顯得堅固、厚實、干凈。臨街的店鋪,門板是厚實的松木或榆木,擦得發(fā)亮,窗明幾凈,窗臺上甚至看不到多少積灰。
許多店鋪門口還掛著樣式統(tǒng)一、寫著店名的木牌或布幌,在寒風(fēng)中輕輕擺動。
沒有刺鼻的糞尿味,沒有堆積如山的垃圾,沒有污水橫流的溝渠。空氣中只有淡淡的、屬于石頭、木材和冰雪的清冽氣息。
街道上行人不多,穿著厚實整潔的棉衣或皮襖,步履從容,臉上沒有京城街頭常見的麻木或戾氣。偶爾有馬車駛過,車輪碾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只發(fā)出沉悶而規(guī)律的轆轆聲,不像京城那般吱呀作響、泥水四濺。
這看起來也太令人震撼了,每一個看到的人嘴里都發(fā)出驚呼聲。
不得了,真的不得了。
這北境的城門竟然比京城那邊的還要好。
想想京城那邊,皇上和那些世家貪圖享樂,根本就不在乎普通百姓是死是活。
維修城門之事,負(fù)責(zé)的官員從中貪墨,然后就隨意的糊弄一下,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就成。
但實則里面就是豆腐渣工程,真要是搭起來,那城墻不堪一擊。
但是沒有人敢去說,畢竟,誰敢亂說,最后都會無故失蹤。
對于那些失蹤的人,大家都默契的知道這些人最終的歸處。
所以大家的嘴也是不敢亂說的,就怕落個一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