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腳步很穩(wěn),青色的身影在劫后余生的混亂背景中,顯得格外沉靜。村民們自發(fā)地讓開一條路,目送著她。
耶律齊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柴房門口那團(tuán)蠕動的“粽子”,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他活動了一下脖頸,剛才被劍鋒抵住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冰冷的觸感,提醒著他今日的兇險與轉(zhuǎn)折。
“來人!”他低喝一聲。幾個原本留在外圍警戒、未被剛才風(fēng)波波及的親兵立刻從暗處現(xiàn)身,快步走到他面前。
“看好他?!币升R指了指柴房,“別讓他死了。等我回來?!彼枰稽c時間,平復(fù)一下心緒,也整理一下接下來狂風(fēng)驟雨般的反擊計劃。
親兵肅然領(lǐng)命。
耶律齊最后望了一眼祠堂的方向,那里隱約傳來孩子們細(xì)弱的抽噎和婦人低柔的安撫聲。
他深吸一口氣,混雜著草腥、血腥和劫后余生氣息的冷冽空氣灌入肺腑。
他大步走向村子邊緣一處僻靜的草垛,背影依舊挺拔,卻帶上了一種風(fēng)暴前夕的沉凝。
祠堂內(nèi)光線昏暗,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味和孩童身上特有的奶膻氣。
孩子們大多被各自的親人摟在懷里安撫著,但受驚過度的小臉上依舊殘留著恐懼,小小的身體時不時還會因后怕而抽搐一下。
季如歌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嘈雜的祠堂內(nèi)瞬間安靜了不少。婦人們敬畏地看著她,孩子們也睜著淚眼朦朧的大眼睛望過來。
“季姨…”一個約莫五六歲、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叫了一聲,掙脫母親的懷抱,跌跌撞撞地?fù)溥^來,緊緊抱住了季如歌的腿,小臉埋在她衣襟里,嗚嗚地哭起來,“怕…囡囡怕…”
季如歌蹲下身,接住小女孩撲過來小身子,將人抱在懷中,輕拍她的后背。
“乖囡囡不怕?!彼穆曇粢琅f沒什么起伏,卻奇異地帶著一種安定的力量,“沒事了,壞人都被抓了?!?p>簡單的幾個字,像是有魔力。
小女孩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只是依舊死死抱著她的腿,像抓著唯一的浮木。
其他孩子看著這一幕,眼中的恐懼似乎也消散了一點點。
季如歌的目光掃過祠堂內(nèi),確認(rèn)所有孩子都在,沒有遺漏,也沒有明顯的外傷。她看向幾個負(fù)責(zé)照看的婦人:“煮一些安神湯給孩子們,注意孩子的身體。若是出現(xiàn)驚厥發(fā)燒的狀況,馬上送到薛大夫那?!?p>“哎!好!這就去!”婦人們連忙應(yīng)聲,動作麻利地忙碌起來。
季如歌輕輕將抱著她腿的小女孩抱起,遞給旁邊眼巴巴看著的孩子母親。
小女孩有些不舍地松開了手,被母親緊緊摟住。
“好好照顧孩子?!奔救绺鑼δ悄赣H說了一句,轉(zhuǎn)身走出了祠堂。
祠堂外的空氣清冷了許多。
她站在臺階上,看著村口方向,老村長正指揮著幾個青壯清理地上的血跡和狼藉。柴房門口,耶律齊的親兵如同石雕般佇立著。
遠(yuǎn)處草垛旁,耶律齊魁梧的身影背對著這邊,似乎在沉思。
季如歌收回目光,望向北方草原的方向,那里是騎兵消失的煙塵盡頭,也是京城勢力滲透過來的方向。眼底深處,冰冷的鋒芒一閃而逝。
事情,遠(yuǎn)未結(jié)束。
祠堂外的冷風(fēng)吹散了血腥味。季如歌看著耶律齊走向草垛的背影,沒跟過去。她轉(zhuǎn)身,走向村口柴房。
兩個耶律齊的親兵如同鐵鑄,守在柴房門口。
看見季如歌,他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立刻躬身讓開。季如歌推開門。
柴房里堆滿雜物,光線昏暗。
京城特使被粗麻繩捆得像待宰的豬,嘴里塞著破布,蜷縮在角落的干草堆上。
他臉上糊滿鼻涕眼淚,錦袍沾滿泥污和尿漬,渾身抖得像篩糠。
看見季如歌進(jìn)來,他喉嚨里發(fā)出驚恐的“嗚嗚”聲,拼命往后縮,眼神渙散,褲襠又濕了一片。
季如歌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意念微動。
“嗖!”
塞在特使嘴里的破布毫無征兆地飛了出來,啪嗒掉在地上。
特使猛吸一口氣,隨即爆發(fā)出嘶啞的哭嚎:“饒命!女俠饒命??!都是上頭逼我的!我只是個傳話跑腿的!我家里還有八十老母…”
這會,哪里有剛才那硬氣的樣子,十足像個軟腳蝦。
季如歌沒理他的嚎叫。她蹲下身,目光冰冷地落在他臉上。
那眼神像兩把剔骨刀,剮得特使魂飛魄散,哭嚎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誰的命令?”季如歌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冰錐扎進(jìn)耳朵。
特使嘴唇哆嗦著:“是…是兵部侍郎王…王大人…還有…還有宮里內(nèi)侍監(jiān)的劉公公…他們…他們勾結(jié)草原上幾個被耶律齊壓著的小部落…想…想借刀殺人…除掉耶律齊…也…也除掉您這個礙眼的…”
“名單?!奔救绺璐驍嗨?。
“什…什么名單?”
“草原上,哪些部落參與了?京城里,具體哪些人?”季如歌的指尖無意識地捻動了一下。
特使一哆嗦,冷汗瞬間浸透后背:“小的…小的只知道幾個…草原那邊,是黑石部的阿古達(dá)木,還有…還有灰狼部的巴音…京城…除了王侍郎和劉公公…戶部的李郎中好像也摻和了…還有…還有…”他語無倫次地報著名字,眼睛驚恐地瞟著季如歌捻動的手指。
就在這時,柴房門被推開。耶律齊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顯然聽到了最后幾句。
“阿古達(dá)木?巴音?”耶律齊的聲音像裹著冰碴子,大步走進(jìn)來,陰影瞬間籠罩了癱軟的特使,“還有呢?他們的人藏在哪兒?怎么聯(lián)絡(luò)?京城的狗,許了他們什么好處?”
巨大的壓迫感讓特使幾乎窒息,他抖得更厲害了:“他…他們的人…就…就混在之前擄掠孩子的隊伍里…有幾個…被…被可汗您剛才砍了…
還…還有幾個…應(yīng)該…應(yīng)該跟著大部隊撤回去了…京…京城許了他們…滅了您之后…草原…草原他們幾家平分…還…還有鐵器…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