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新奇體驗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這群南境世家子弟的感官和認知。在經(jīng)歷了游樂園、動物園、自動馬桶的初步震撼后,他們又被北境市集上那些琳瑯滿目、充滿巧思的“小玩意”徹底俘獲了。
有一種叫做“手辦盲盒”的東西,巴掌大小的精致盒子里,隨機裝著各種造型可愛、做工精細的小人偶,有的是神話人物,有的是可愛動物,甚至還有北境特色的人物(比如縮小版的北境士兵、工匠形象)。
打開之前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這種未知的驚喜感讓少年們欲罷不能,零花錢(南境帶來的和北境發(fā)放的補助)幾乎全砸在了這上面,互相炫耀抽到的“稀有款”。
更讓他們驚喜的是,市集上有手藝精湛的匠人,可以根據(jù)顧客的形象,現(xiàn)場制作惟妙惟肖的Q版小泥人或木雕玩偶。
當安世子等人拿到那個胖乎乎、神態(tài)酷似自己的小玩偶時,簡直愛不釋手,覺得比家里那些昂貴的玉器擺件有意思多了。
還有各種奇特的玩具:能借助風力飛得很遠的竹蜻蜓、結(jié)構(gòu)復雜需要動腦筋才能解開的魯班鎖、甚至還有格物院流出的一些簡單光學玩具如萬花筒,都讓他們玩得廢寢忘食。
白天玩得不亦樂乎,夜晚的北境則呈現(xiàn)出另一種魅力。在一位北境官員的帶領下,他們登上了新城最高的觀景塔。
當站在塔頂,俯瞰腳下這座不夜城時,所有人都失語了。
只見縱橫交錯的街道被無數(shù)盞路燈和商鋪的燈火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如同在地上鋪開了一張巨大的、發(fā)光的地圖。
更遠處,工坊區(qū)和港口的燈光連成一片,與夜空中的繁星交相輝映,幾乎分不清哪里是星光,哪里是燈火。整座城市安靜而充滿生機,美得令人窒息。
“這……這就是北境的夜晚嗎?”一個少年喃喃道,聲音里充滿了不可思議。京城的夜晚也有燈火,但多是集中在達官顯貴的府邸和少數(shù)繁華街區(qū),何曾見過如此規(guī)模、如此均勻照亮整個城市的景象?這需要何等雄厚的財力和技術才能做到?
接連不斷的沖擊,讓這些原本心高氣傲的世家子弟,從最初的震驚、不服,到后來的好奇、沉迷,再到此刻,內(nèi)心只剩下一種復雜的情緒——羨慕,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
他們開始真正思考周文珩之前罵他們的話。相比北境孩童可以自由探索、學習各種有趣知識、擁有無數(shù)新奇玩具的生活,他們在京城的日子,除了死記硬背經(jīng)書、學習繁文縟節(jié)、互相攀比家世財富,還剩下什么?所謂的優(yōu)越感,在北境實實在在的繁榮、先進和活力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一種強烈的念頭,在這些少年心中悄然滋生、蔓延。
這一日,在參觀完北境一所官辦學堂,看到里面的孩子如何學習算數(shù)、格物、地理,如何參與各種實踐課程,如何充滿自信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后,這種念頭終于達到了頂點。
晚膳后,安世子罕見地沒有和其他人嬉鬧,而是召集了游學團里幾個核心的、年紀稍長的成員,聚在一起商量。
“我……我不想回去了?!卑彩雷拥椭^,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這話一出,其他幾人先是一愣,隨即紛紛附和:“我也不想回去了!回去干嘛?繼續(xù)背那些沒用的書?看父王和那些老頭子勾心斗角?”
“北境學堂里教的東西才有意思!我想學造那個會跑的鐵牛!”
“還有那些格物知識,比經(jīng)書實用多了!”
“在這里,我們能玩到從來沒玩過的東西,看到從來沒見過的景象……京城……太悶了?!?/p>
他們的想法出奇地一致——要留在北境上學!
這個決定并非一時沖動。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親眼所見、親身體驗,他們深刻感受到了北境與南境那種陳腐、壓抑氛圍的天壤之別。北境展現(xiàn)出的,是一個充滿希望、機會和無限可能的未來。而他們,不想錯過這個未來。
很快,整個游學團,從最大的十三歲到最小的五六歲,幾乎全員通過了這個“決議”——寫信回家,要求留在北境求學!
消息傳到負責管理游學團的南境官員和太傅耳中,頓時炸了鍋。官員們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還了得?把一群宗室重臣的寶貝疙瘩留在北境?回去怎么跟他們的父輩和陛下交代?
太傅們更是痛心疾首,斥責這些學生數(shù)典忘祖,被北境的“奇技淫巧”迷惑了心智。
然而,這一次,少年們的態(tài)度異常堅決。他們甚至聯(lián)合起來,集體罷課(本來也沒正經(jīng)課上),聲稱若強行帶他們回去,他們就絕食抗議!
周文珩看著這場面,心情復雜。他沒想到,自己當初的無心之舉(罵人)和北境的真實魅力,竟然會產(chǎn)生如此效果。他既有點幸災樂禍——看你們當初還嘲笑我!又有點擔憂——這么多人留下,會不會給季王上添麻煩?
消息最終不可避免地傳到了季如歌那里。
季如歌聽完匯報,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讓他們自己寫信回家說明情況。至于是否準允,由南境朝廷和其家族決定。北境學堂,有教無類,只要遵守規(guī)矩,皆可入學。”
她將皮球又踢了回去。留下與否,是南境內(nèi)部需要頭疼的問題。但北境開放、自信的態(tài)度,也表露無遺。
一時間,無數(shù)封言辭懇切(或任性妄為)的家書,從北境飛向南境京城。京城里的王公貴族們,收到兒子們要求“叛逃”北境的信件,頓時陷入了巨大的混亂和震驚之中。新帝看著御案上堆積如山的訴苦信和求助信,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忽然非常理解,當初周文珩死活要留在北境時,自己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了。
北境,仿佛擁有一種魔力,不僅吸引了他的兒子,如今更要拐走他整整一代的宗室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