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看過去,是一眼看不見盡頭的難民。
錯覺嗎?
她低下頭,繼續(xù)給難民分發(fā)饅頭,那目光卻又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皺了下眉頭,佯作不察,片刻后才驟然抬頭,對上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陸夫人。
見她看過來,陸夫人下意識躲了一下,片刻后才又從人群里走了出來,期期艾艾地看著她。
陸英卻已經(jīng)低下了頭,只當沒看見她。
陸夫人捂住心口,身體晃了晃,仿佛要跌倒,蔡媽媽連忙扶住她,“夫人,咱們要不要過去?”
陸夫人遙遙看著陸英,幾次抬起腿卻又都落下了,她不敢過去。
“姑娘?!?/p>
月恒也瞧見了不遠處的陸夫人,緊張地湊到了陸英身旁,“要不,奴婢把人請走吧?”
她很怕陸夫人和周夫人一樣,是來搗亂的。
“無關人等,不必理會?!?/p>
陸英搖搖頭,她不想再在陸家人身上浪費時間,反正很快,他們就再也不會見了。
好在陸夫人也并沒有要過來的意思,許是并沒有那么想見她,也或者是怕被難民沖撞,總之人始終都遙遙站著。
月恒看得有些不落忍,這雪地里等了一天,肯定不好受,可一想到對方以往做的那些事,她又恨得牙癢癢,猶豫許久,還是沒有理會。
第二天對方卻又來了,還是和先前一樣,只遠遠站著,并不靠近,目光一直落在陸英身上,倒是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月恒嘆了口氣,還是忍著沒開口,虞老夫人卻瞧見了陸夫人,多年沒見,她已然有些認不出這個鄰家姑娘了,只是覺得眼熟。
“那婦人是誰家的?我怎么瞧著昨天就來了?”
她開口問了一句,陸英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心里也是真的不想提起陸夫人。
說也奇怪,其實陸長清的舉動比陸夫人要過分得多,不管是之前的裝病,還是那碗藥,她都知道是陸長清在背后挑唆,可她還是更不愿意提起陸夫人。
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她……”
她斟酌著要如何避開兩人的關系,將事情簡單說明白,卻還不等想好,一陣馬蹄聲忽然響起,幾匹快馬自城外踩著積雪行來。
不等她看清楚來人是誰,一道高大的影子已經(jīng)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幾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這么冷的天,怎么還自己來了?”
來人開口,聲音熟悉,陸英這才聽出來是虞無疾,這幾日忙著施粥,只知道他晚上沒回去,卻不知道他是今天才回城。
男人十分自然地撈起她的手,握了下她的指尖,察覺到指尖冰涼,連忙往掌心里握,可惜他這一路奔波,手上也沒有多暖和,摸著甚至比陸英的都要涼。
他猶豫一下,扯開衣襟就要把手往里頭塞。
“你別!”
陸英連忙往外頭拽自己的手,他們之間可不是這么親密的關系,再說這么多人呢。
虞無疾腆著臉笑,“我給你暖暖手,你看都這么涼了,再不暖一暖,回頭都該生凍瘡了?!?/p>
陸英仰頭看他,眼底都是警告。
虞無疾嘆了口氣,只好放棄了把她的手揣懷里的想法,包在掌心里搓了搓,這才回頭看向身后:“你們先回吧,歇息一宿,明天去衙門里說?!?/p>
“是?!?/p>
身后幾人也已經(jīng)跟著下了馬,聞言連忙抱拳答應一聲,陸英抬頭看過去,這才認出來是齊州府的幾個曹官,大約是一同去處理受災的事了。
眾人也看見了她,紛紛見禮:“見過夫人?!?/p>
這還是成婚后第一次見到齊州府的官員,他們的態(tài)度倒是比自己想的要和善些,大約是捉奸那天,親耳聽見虞無疾那些話的緣故。
她頷首回禮,見幾人都冷得厲害,連忙吩咐月恒:“給幾位大人盛碗熱粥來,暖暖身子也好。”
眾人連忙道謝,誰都沒有推拒,一碗粥雖算不得什么好東西,可他們冒著寒風趕了一天的路,已經(jīng)凍得手腳都麻木了。
就算是進了城,也還得半個時辰才能回家。
這口熱粥,活像是續(xù)命。
“我也給你盛一碗?!?/p>
陸英順勢將手拽出來,起身去了爐灶旁,虞無疾寸步不離地跟著,陸英盛好粥轉身的功夫,險些撞到他身上。
“沒撒到身上吧?”
陸英連忙端穩(wěn)碗,打量了一眼她的衣裳。
虞無疾隔著她的手捧住碗,“不妨事,我先前在清潭縣救人,縣衙安置不下那么多人,只能讓人先把災民往城里送,結果曹官一回去就和我說,你在城門口設了粥棚,便是我們一時顧不上他們,也出不了事?!?/p>
陸英正琢磨著要把手拽出來,不防備他竟說起了這個,心里頗有些尷尬,一時也就顧不上手了。
她施粥是慣例,可虞無疾這么一說,倒像是為了他做的一樣。
“我長這么大,都沒被這么多人稱贊過,沾了夫人的光?!?/p>
陸英越發(fā)不自在,又顧忌著周遭人多,只能壓低了聲音反駁:“你別這么喊我,又不是真的夫妻?!?/p>
虞無疾嘴角一癟,不讓喊?他偏要喊,喊著喊著就成真的了。
“夫人,我還給你帶了個禮物?!?/p>
他開口,陸英瞪了他一眼:“讓你別這么喊?!?/p>
虞無疾充耳不聞:“夫人要不要?”
“你閉嘴!”
陸英竭力克制,可還是沒能忍住,音量不自覺拔高了些,周遭正在喝粥的官員,和不遠處正緊緊盯著這邊動靜的周夫人等人的目光立刻看了過來。
周遭瞬間一靜。
周夫人連粥都顧不上了,快步往前走了幾步,眼睛都亮了。
看來昨天虞老夫人給陸英撐腰也不是什么好事,縱得陸英都輕狂起來了,竟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少師難堪,哪個男人受得了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