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鶴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夢一般,那天他恍恍惚惚地,直到回到了判官府,手中還緊緊地捏著那張令牌。
看著那張令牌,他才確認(rèn)他的確見到了宵兒。
宵兒交代他的事情,凌亂紛雜。
很多都是她自己的一些猜測。
她藏身于陰山禁地,手伸不了太遠(yuǎn),而他從此以后,便要做他的左膀右臂,幫她去查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而這一切,都需要他在判官府任職的這層關(guān)系去實施。
這一刻,崔清鶴有些后悔。
后悔這么多年他荒廢了判官府的事務(wù),漏掉了太多太多有用的信息。
否則今天宵兒跟他說的這些問題,他應(yīng)該能回答上來一大半吧?
還有,王水河里的那玩意兒,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宵兒懷疑他與幽冥之境的某位閻君有瓜葛,又會是哪一位閻君?
第二天一早,崔清鶴就去找了老判官,說要回來做事。
老判官幾乎要老淚縱橫,拍著他的肩膀,哽咽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其他的,我來安排?!?/p>
崔清鶴很快就恢復(fù)了在判官府的職務(wù),他還是那個老判官最愛的小徒弟,還是那個將來有可能繼承老判官職位的不二人選。
崔清鶴開始游走于三界六道,在辦差的同時,不停地利用職務(wù)之便去查事情。
順著宵兒提供的線索,他越往下查就越心驚膽寒。
有什么一直被刻意隱藏起來的秘密,隨著他的調(diào)查,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他時常會經(jīng)過黃泉路。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黃泉路上的長明燈越來越多,點燈的陰狐話卻越來越少。
那一片,很少有人敢靠近。
崔清鶴經(jīng)過的時候,有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能睹見陰狐立于長明燈之間蕭瑟的背影。
那背影……與之前流浪的自己差不多。
又是一個傷心人啊!
但崔清鶴從不主動上前去搭話,他不能隨意地參與進(jìn)這些因果之中,更不能讓人通過他,牽扯出宵兒。
可盡管崔清鶴如此小心翼翼了,一些事情他還是無法阻止。
在他又一次偷偷摸摸去找宵兒的時候,宵兒對他說:“崔清鶴,幫我個忙。”
宵兒的忙,崔清鶴總是義無反顧。
可這一次,他猶豫了良久。
因為宵兒說:“崔清鶴,我想輪回,投胎去九塘鎮(zhèn)的沉水村?!?/p>
九塘鎮(zhèn)……沉水村……
那里面住著一個據(jù)說是香娘娘轉(zhuǎn)世的女孩,名叫鹿蓁蓁。
鹿蓁蓁懷孕了,是佛骨胎。
佛骨胎成長需要吸收母體大量精血,母體稍微弱一點兒,都無法供養(yǎng)佛骨胎長成,一尸兩命。
宵兒說,鹿蓁蓁是鹿梔的轉(zhuǎn)世。
宵兒說,鹿蓁蓁是她這輩子必須守護(hù)的那個人。
宵兒說,鹿蓁蓁是我的好閨蜜,是我的恩人,我必須救她。
宵兒是涅槃未成功的冥鳳,體質(zhì)極陰。
她與佛骨胎一同投生進(jìn)鹿蓁蓁的肚子,能很大程度上抑制佛骨胎對母體的傷害,以此來護(hù)住鹿蓁蓁的命!
可是,眼下宵兒的名字并不在輪回冊上。
如何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弄進(jìn)輪回冊,插隊入輪回,精準(zhǔn)地投生在鹿蓁蓁的肚子里,這需要崔清鶴去操作。
一旦被發(fā)現(xiàn),擾亂輪回,以權(quán)謀私的大帽子扣下來,崔清鶴不死也得脫層皮!
并且還有一點是崔清鶴更在意的:“宵兒,一旦你重入輪回,就要從一個嬰兒生長起來,佛骨胎會侵蝕你的記憶,吸收你的修為、功德,甚至是精血,不僅生命會遭受威脅,你的前世記憶也會遭到破壞,你……”
你會把我徹底忘記的。
后面這句話,崔清鶴沒說出來,但鳳靈宵卻懂他。
鳳靈宵說道:“崔清鶴,在重入輪回之前,你將我的記憶封印吧,等到我重生歸來,終有一天會突破封印,想起現(xiàn)在的一切的?!?/p>
鳳靈宵抱著崔清鶴的手臂,扭著腰搖晃著。
一雙鳳眼不停地沖他眨巴著,最后還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撒嬌道:“崔哥哥,幫幫我?!?/p>
崔哥哥……
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叫過他崔哥哥了。
三個字,卻讓崔清鶴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
他最終答應(yīng)了她。
崔清鶴在輪回冊上動了手腳,親自送鳳靈宵重入輪回。
鳳靈宵走后,崔清鶴的心一下子又空了。
在那之后不久,他被老判官叫了過去。
書房里,老判官惡狠狠地抽了他一頓皮鞭。
崔清鶴以為是他助宵兒入輪回的事情暴露了,差點就說漏了嘴,后來才知道,老判官揍他,是因為他暗地里擅自調(diào)查余龍欽的事情暴露了。
不知道老判官是從什么渠道發(fā)現(xiàn)的,他提著崔清鶴的一只耳朵,無比凝重地勒令他不要再查下去,否則他會把他逐出師門,趕出判官府,讓他出去自生自滅。
從那天之后,崔清鶴又回到了之前不修邊幅,整天跟個冥界街溜子一般,到處晃悠。
不過他的職務(wù)還在,該做的事情也還做。
就是給人的感覺不務(wù)正業(yè),臟不拉幾,頹廢得像個流浪漢。
期間,他還去了一趟鹿家陰香堂。
向鹿蓁蓁預(yù)定了她肚子里的那個女孩兒。
宵兒是冥鳳,是極陰之體,又被佛骨胎侵蝕,就算平安出生,在陽間也是養(yǎng)不大的。
他不能讓她再有任何閃失。
他要親手再養(yǎng)大她一次。
鹿蓁蓁生產(chǎn)那一夜,是正月十五。
天寒地凍的深夜里,十二道天雷圍著產(chǎn)房落了一圈兒,京都唐家的法陣都差點沒撐得住。
鹿蓁蓁在生下十五之后,十六零點剛過,宵兒呱呱墜地。
鹿蓁蓁當(dāng)時暈死了過去,連看一眼宵兒都沒能做到,宵兒就被崔清鶴抱走了。
崔清鶴將那孱弱的小家伙裹在懷里,帶著她潛回判官府。
小孩子的一應(yīng)用品,他早早地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他往她身體里灌進(jìn)了一些自己的真氣,看著她臉色逐漸紅潤起來,給她洗了個熱水澡,幫她穿上柔軟喜慶的小衣服,裹進(jìn)褥子里。
小家伙挺乖的,一直吧唧吧唧地嗦著手指。
明明是餓了,卻也不哭。
就那么嗦著手指盯著他看。
崔清鶴趕緊去沖奶,小心翼翼地喂養(yǎng)。
小家伙喝完,眼一閉,瞬間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崔清鶴忙了這一通,渾身是汗。
可看著她,他空著的那顆心,終于再次被填滿。
宵兒,別怕,這一次我絕不會再把你弄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