裊裊清香彌漫于車廂四壁。
今天裴如衍的態(tài)度格外強(qiáng)硬,沈桑寧瞪他一眼,手腕上一松。
她抽回了手,不滿地揉了揉手腕,聽他沉吟著道——
“夫妻一體,你若遇麻煩事,盡可與我說,不必藏著?!?/p>
他眸色認(rèn)真,聲音亦是。
沈桑寧剛才還覺得氣憤,聞言,臉色突然柔和不少,雙眸間閃過憂慮。
她要去刑部大牢贖人,若有裴如衍的幫助,會更順利。
只是……
她細(xì)細(xì)考量著利弊。
而此時,裴如衍也在觀察著她的神色,見她似有糾結(jié),他便以為真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不由更加慎重地問——
“你是有何顧慮?”
沈桑寧的手不自覺地去捏荷包,試探道:“我若說了,你不許覺得奇怪。”
裴如衍現(xiàn)在就覺得很奇怪,沉吟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
甫一答應(yīng),就聽她語速極快地道:
“我要去刑部大牢贖一個人,你與刑部官員相識,由你出面,或許能更順利些。”
“但也有可能在京機(jī)司詔獄?!?/p>
反正以云昭的經(jīng)歷來說,這兩個牢都呆過,沈桑寧只是不知這次在哪個牢里。
闡述時,她注意到裴如衍微微隆起的眉心,她當(dāng)即拍了拍腰間的荷包,聲音清脆地證明——
“我?guī)Я巳f兩,足夠贖她了,走正規(guī)流程,不叫你徇私。”
只是希望由裴如衍出面,讓這流程快一些,做事效率些。
贖人這種事,對裴如衍來說,不算大事。
只是他沒料到,妻子會和刑部囚犯有牽扯。
裴如衍見她著急,于是對外喚道:“去刑部。”
語畢,陳書就駕起車來。
紫靈探了個頭,塞了兩串糖葫蘆進(jìn)來,又笑著出去了,安安靜靜地在外頭和陳書駕車。
“你想救的人,犯了何罪?”裴如衍疑惑,故發(fā)問。
沈桑寧知道他問得合情合理,畢竟是要他出面贖人的,她抿抿唇,輕輕道:“應(yīng)該是劫了什么富人,不止一次?!?/p>
裴如衍眼皮一跳,心下微沉,“江洋大盜?”
他更是不解,夫人為何會同江洋大盜有交情。
沈桑寧擺手辯解,“她不是壞人,她是俠盜,搶劫也是劫富濟(jì)貧!”
“俠盜?”裴如衍唇齒間重復(fù)一遍,態(tài)度不置可否,轉(zhuǎn)而道:“不用強(qiáng)行解釋,我說了會幫你?!?/p>
從讓陳書駕車開始,他就決定了要幫她,不論那人是何罪名。
沈桑寧悻悻閉嘴。
一路上裴如衍都閉著眼,好似又在閉目養(yǎng)神。
她盯著他側(cè)顏觀察了許久,發(fā)現(xiàn)他那長長的睫毛在輕輕顫動。
他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在沈桑寧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忽然出聲——
“那人是男是女?!?/p>
語氣平靜的就像是例行公事。
緊接著,沈桑寧見他睜開眼,灼灼目光朝她望來。
裴如衍淡漠的眸子好似暗藏鋒芒,卻又隱于眼底,“你總該告訴我,他的名字年齡,我才好贖人?!?/p>
“云昭,同我一般大的姑娘?!鄙蛏幍?。
聽聞,裴如衍斂了斂眸,似有些意外。
“世子,刑部到了?!标悤谕夂暗馈?/p>
裴如衍應(yīng)了聲,眼見沈桑寧就要起身,他不容置喙道:“你在馬車?yán)锏任?,我去去就回?!?/p>
沈桑寧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掏出荷包里明晃晃的銀票,“你拿著這個?!?/p>
“不必?!彼D(zhuǎn)頭就進(jìn)了刑部。
沈桑寧低頭看著手里三萬兩銀票,一時無措。
約莫兩刻鐘的功夫,裴如衍就從刑部衙門出來了。
出來時,還有一綠色官服的刑部官員笑臉相送。
“怎么樣?”沈桑寧從車窗探出頭。
裴如衍沒急著回答,步步平穩(wěn)地先上馬車,入了內(nèi),才與她道:“明日放人,你來接便可?!?/p>
只需一日,也是看在裴如衍的面子上。
“這錢……”沈桑寧并沒將銀票放回荷包里,一臉正色道,“我知道國公府與許多官宦都有交情,但是這不該省的銀子千萬不能省,錢好賺,人情難還?!?/p>
在晉國,只要不是死囚,其他刑罰都可以用高額贖金減免,也為國庫減輕負(fù)擔(dān)。
但總有些權(quán)貴,是可以靠面子贖人的?!@就是徇私枉法。
例如這些不被權(quán)貴放在眼里的“小事”,當(dāng)家族鼎盛時自然不會被追究,可等到落難時,就會是政敵手中把柄。
“若叫人抓到把柄,豈不是成了徇私?”
她聲音清脆,神色認(rèn)真,眼眸明亮地盯著他。
謹(jǐn)慎的小模樣甚至有點(diǎn)像在規(guī)勸,令裴如衍忍不住輕笑相問——
“夫人是在教我……人情世故嗎?”
沈桑寧一頓,愣了半瞬,這才驚覺自己又習(xí)慣性教導(dǎo)人了。
她這個毛病,是前世當(dāng)家做主后,教夫教子養(yǎng)成的。
一時難改。
而裴如衍是何等人才,那需要她來教。
沈桑寧有些尷尬,臉頰都染上粉紅,她搖頭含笑,“不敢不敢,你自然都懂,只是因?yàn)槲姨绣X了,所以怕你省錢嘛。”
太有錢了……
這話聽著,裴如衍更覺得好笑,但并不是認(rèn)為她可笑,而是——
因?yàn)樗种腥f兩銀票,除了有兩張是大額一萬兩銀票,另一萬兩是小額拼湊起來的。
因此,卷起來才會有一沓那么厚。
“沒有徇私,”裴如衍移開目光,又補(bǔ)充道,“我有錢?!?/p>
他還不至于落魄到花妻子的錢,說出去叫人恥笑。
沈桑寧得知他是花了錢的,這才放心。
但她要贖人,怎么也不該讓他出錢吧?
思及此,她將銀票遞過去,“我的事,該我自己出錢。”
若叫他出錢,以后旁的事,她都不好意思再開口了。
裴如衍抬手擋住她遞錢的手,沉聲道——
“你我之間,不必分的這般清楚?!辈徽撌清X,還是事。
涇渭分明,太過生疏。
而眼下,兩人像極了送禮時候的客套,一個硬要送,一個不肯收。
沈桑寧小聲駁道:“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可你我是夫妻?!彼穆曇衾淞藥锥?。
沈桑寧感覺他好像有些不高興了,才收回送錢的手。
她低下頭,發(fā)現(xiàn)銀票上的細(xì)微褶皺,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錢啊?”她遲疑問道。
裴如衍沒去看少女目光,不置一詞。
這態(tài)度,讓沈桑寧越發(fā)肯定了,他就是覺得她囊中羞澀。
她可以羞澀,但囊中不可以羞澀。
她沉默了會兒,又忍不住開口為自己證明,“我很能賺錢的?!?/p>
而裴如衍依舊沒看她,只輕輕“嗯”了一聲。
“你不信啊?”沈桑寧一言難盡。
就在她決定放棄同他證明時,聽他肅聲道——
“我信。”
言簡意賅。
嚴(yán)肅的,仿佛他真對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