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看了一眼手表，已經(jīng)下午四點半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對著在場的人說道：“今天的座談會就到這里吧。我最后再強調(diào)一次：政法系統(tǒng)會依法處理馮娟案的民事訴訟部分，既不會因為輿論壓力而妥協(xié)，也不會因為性別因素而偏袒任何一方。希望婦聯(lián)能真正履行職責，關注那些更需要幫助的婦女同志。也希望各位記者同志，能客觀公正地報道案件，不要用情緒誤導公眾?！?/p>
說完這句話，他沒有再看王桂英難看的臉色，也沒有回應記者們想要繼續(xù)提問的請求，轉(zhuǎn)身朝著會議室門口走去。
陳陽早就等在門口，手里拿著沈青云的公文包，看到他出來，連忙遞了過去。
走出省婦聯(lián)辦公樓，下午的陽光已經(jīng)變得柔和，金色的光線灑在街道上，給路邊的梧桐樹鍍上了一層暖邊。
沈青云坐在車里，閉上眼睛，腦海里回放著剛才座談會的場景。
王桂英的發(fā)難、記者的煽情，這一切都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輿論戰(zhàn)，而背后的推動者，不用想也知道是林東峰。
“沈書記，您剛才說得太解氣了。”
陳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興奮地說道：“那些記者一開始還想刁難您，后來都被您說得沒話了，王主席的臉都白了！”
沈青云睜開眼睛，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輕輕搖了搖頭：“解氣有什么用，有人這是在借婦女權益的名義，給政法系統(tǒng)施壓，試圖干擾馮娟案的判決，甚至想轉(zhuǎn)移大家的注意力?！?/p>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陳陽聞言小心翼翼的問道：“要是媒體真的報道咱們政法系統(tǒng)不注重保護婦女權益，會不會對您有影響？”
“影響肯定會有，但不重要。”
沈青云的語氣很平靜，淡淡地說道：“司法公正不能因為輿論壓力而改變，更不能因為個人的報復而扭曲。馮娟案的民事訴訟，法院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只要依法依規(guī)，就不怕別人說三道四?！?/p>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著，心里卻在思考另一個問題。
林東峰這么大費周章地針對馮娟案，到底是單純的報復，還是因為林文龍案牽扯到了他自己，想通過轉(zhuǎn)移輿論來掩蓋？
之前林文龍在審訊中，只交代了和高磊、王楚天的關聯(lián)，沒提到林東峰，但沈青云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一個能在錦城橫行霸道、甚至打通公安局副局長關系的人，背后不可能沒有父親林東峰的默許或縱容。
“陳陽，你讓周森同志多關注一下林文龍的審訊情況?！?/p>
沈青云突然開口說道：“重點問一下林文龍給王楚天轉(zhuǎn)賬的事情，還有霓虹酒吧的保護傘除了王楚天，有沒有其他人，特別是和林副書記有關系的人。”
“好，我現(xiàn)在就給周隊長打電話?！?/p>
陳陽拿出手機，開始編輯消息。
車子駛過錦城大橋，橋下的江水泛著粼粼的波光，像撒了一把碎金。
沈青云看著江水，心里暗暗想：林東峰的反擊越是激烈，就越說明他心里有鬼。
不管林文龍案背后有沒有林東峰的影子，自己都必須查到底。
………………
下午五點，省紀委辦公大樓的走廊里已經(jīng)少見人影，只有西側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暖黃的光。沈青云推開馮文生辦公室的門時，正看到對方伏案看著一疊案卷，鼻梁上架著的老花鏡滑到了鼻尖，指尖夾著的紅筆在紙頁上停頓著，顯然是在等他。
“馮書記，打擾你下班了。”
沈青云反手帶上門，把外套搭在門口的衣架上，衣料上還沾著傍晚的涼意。
他剛從省婦聯(lián)出來，那場劍拔弩張的座談讓他很不舒服，此刻看到馮文生辦公室里熟悉的文件柜、墻上掛著的《紀律處分條例》，心里才稍稍松了些。
馮文生抬起頭，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眼，笑著指了指對面的沙發(fā)：“青云同志來了，我剛看完楊宏毅案的補充材料，正想找機會跟你聊聊?！?/p>
他起身給沈青云倒了杯熱茶，搪瓷杯壁上印著的“為人民服務”字樣已經(jīng)有些磨損，緩緩說道：“剛從婦聯(lián)過來？聽下面同志說，今天的座談可不太輕松?！?/p>
沈青云接過茶杯，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暖意順著掌心散開。
他無奈地笑了笑：“王桂英同志一口咬定馮娟案是侵害婦女權益，記者們也圍著性別立場追問，倒沒人關心案子里的疑點?！?/p>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今天來，主要是跟你同步林文龍案的新情況，公安廳那邊剛從高磊嘴里挖到不少東西?！?/p>
馮文生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坐回辦公椅上，身體微微前傾，對沈青云好奇的問道：“高磊交代了什么？”
“高磊昨天晚上終于松口了?！?/p>
沈青云喝了口茶，壓下心里的沉重，緩緩說道：“他承認，錦城市局副局長王楚天不是唯一的保護傘，林文龍幫他牽線，先后接觸了錦城的三個區(qū)公安局副局長、兩個市場監(jiān)管局的科長，還有一個區(qū)的政法委副書記。”
他臉色嚴肅的說道：“這些人里，有的收了現(xiàn)金，有的要了酒吧的干股，還有的讓高磊幫著解決子女的工作。最關鍵的是，高磊說，每次他想打點干部，都是林文龍出面搭橋，林文龍還跟他說‘這些人都是我爸的老部下，放心用’?！?/p>
聽到這幾句話，馮文生握著鋼筆的手頓了頓，筆尖在筆記本上留下一個深色的墨點。
他眉頭皺起：“林副書記的老部下？這話是實錘了？有沒有錄音或者文字證據(jù)？”
“高磊提供了幾個轉(zhuǎn)賬記錄，都是林文龍的賬戶先把錢轉(zhuǎn)給中間人，再由中間人轉(zhuǎn)給那些干部?！?/p>
沈青云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復印件，推到馮文生面前：“比如這個區(qū)政法委副書記，去年中秋節(jié)前，林文龍轉(zhuǎn)了二十萬到他侄子的公司賬戶，說是投資款，實際上就是好處費。我已經(jīng)讓人去核實這筆錢的流向了，應該很快有結果?！?/p>
馮文生拿起復印件，對著燈光仔細看，手指在林文龍的名字上輕輕劃過。
“這些干部的名單，你讓公安廳那邊盡快整理好交給紀委?！?/p>
他的聲音透著不容置疑的果決，直接說道：“明天一早就成立專項核查組，先停職再調(diào)查，不能讓他們有機會串供或者銷毀證據(jù)?！?/p>
“我也是這個意思?！?/p>
沈青云點點頭，心里卻掠過一絲疑慮：“不過馮書記，有個問題我一直想不通，林文龍要是真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幫高磊腐蝕干部，林東峰同志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畢竟那些老部下，都是林東峰同志以前提拔的人?！?/p>
馮文生放下復印件，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夕陽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這個問題我也琢磨過。要么，林東峰同志確實不知情，是林文龍借著他的名義狐假虎威。要么，他知情卻沒制止，甚至默許，不管是哪種，都得查清楚。”
聽到這句話，沈青云的臉色頓時變了，因為他很清楚馮文生這句話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