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靳聲,你說話?!?/p>
“不怕我又騙你?”
程安寧拔高聲音,“你別廢話,到底哪里受傷了!”
周靳聲肉眼可見虛弱,聲音都輕下來,“你不是不在意?!?/p>
程安寧靠近了看見他手掌上都是血,雪白色的煙上有沾了一塊,空氣里的血腥味很濃,混雜煙味,她耳邊翁地一下,仿佛什么炸開,說:“你等著,我去找醫(yī)藥箱,你別亂動!”
一般游艇上都會有備用的醫(yī)藥箱的。
程安寧一刻不敢耽誤回去找了阿韜,問阿韜知不知道醫(yī)藥箱在哪里。
她快急哭了。
孟劭騫也在找她,問她怎么了。
她哽咽說:“我小叔、我小叔受傷了。”
“周靳聲?”
阿韜剛在幫別人解綁,他們的藥效還沒過去,一個個軟綿綿的,還是動不了,“你別急,我只要醫(yī)藥箱在哪,你小叔現(xiàn)在人呢?”
程安寧六神無主,聲音控制不住的哆嗦,“在駕駛艙……”
孟劭騫穩(wěn)住程安寧說,“你別著急?!?/p>
一旁回過神的向小姐突然開口懇求他們:“求求你們?nèi)タ纯窗|,阿東不知道怎么樣了!學(xué)長,求你了……”
孟劭騫眉頭一緊。
阿韜說:“你去看那姓徐的,我去看周律師,走吧?!?/p>
阿韜拉著程安寧走了。
找到醫(yī)藥箱,阿韜邊走邊安撫她的情緒,“別太擔(dān)心,我估計(jì)沒命中要害,他能走能跑的,多少能撐一會。”
冷風(fēng)刮在臉上,像冰碴子細(xì)細(xì)碾磨皮膚,程安寧渾身都是冷的,像是泡在水里,“他剛打了救援電話,對了,那幫人呢?他們會不會又回來?”
“他們有人受了傷,估計(jì)跑了吧?!卑㈨w表情不太自然,“別管他們,先去看周律師?!?/p>
等他們回到駕駛艙,周靳聲坐在地上了,挨著操作臺,半闔上眼簾,捂著一直流血的地方,在肩膀的位置,他一只手捂住肩膀,血從指縫里流出來。
阿韜一看情況靠了一聲,蹲在周靳聲身旁打開醫(yī)藥箱,里面有緊急止血包,程安寧看阿韜行云流水操作,當(dāng)周靳聲的衣服被撕開,露出血淋淋的傷口,沖擊感撲面而來。
程安寧轉(zhuǎn)過身去,身體跟抽搐一樣,一陣陣冒冷汗,胃里一陣翻涌,要把胃給吐出來一樣。
是人體反射性的反應(yīng),看到血腥刺激的畫面,刺激到大腦。
“程小姐,你轉(zhuǎn)過身別看?!卑㈨w在做應(yīng)急處理,他這方面經(jīng)驗(yàn)豐富,有條不紊處理。
程安寧狠狠掐了把大腿,拼了命適應(yīng),不肯背過身去,她看著阿韜在處理。
失血過多,周靳聲已經(jīng)陷入昏迷了。
阿韜滿頭大汗,“程小姐你跟周律師說說話,讓他別睡著,最好是保持清醒?!?/p>
“周靳聲,你別睡著,你醒醒!”程安寧重重擦掉眼睛的濕潤,“你聽見了嗎,你別睡,睜開眼!你看看我!”
周靳聲沒什么反應(yīng),半瞇半睜,眼皮很沉重,眨眼的速度慢得不能再慢了,手指突然動了下,蜷縮著,程安寧抓住他的手,掐他,“你醒醒,聽見沒??!”
“很吵?!敝芙暁庀⑽⑷?,胸口起伏都不明顯,“救援一會到,不用急……”
“那你別把眼睛閉上,你睜開眼!”程安寧抓著他的手,感覺他的體溫在一點(diǎn)點(diǎn)流失,手也跟著冷下來,她更慌了,快被巨大的黑洞吞噬。
“周靳聲,你撐住,你別睡,你和我說話好么,說什么都行……”
“不是恨我么……”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語速很慢。
程安寧哽咽,胡亂擦掉眼淚,說:“我恨你,我就是恨你,但你別睡,別睡覺……”
“困……”
“你不困!不準(zhǔn)困!”程安寧蠻橫不講道理,“周靳聲,禍害遺千年,你不會有事的,你要是敢有什么事,我……”
周靳聲費(fèi)勁睜開眼,意志在和身體做斗爭,有種魔力,看到程安寧滿是擔(dān)憂的一張臉蛋,沒有平時看他時的警惕、厭惡,包括恨,而是深深的擔(dān)心。
他玩味勾了勾唇,“你怎么樣?守寡么?”
程安寧很想罵他,什么時候了,還不正經(jīng),而且他太太又不是她,真有那天,也輪不到她。
“輪不到我,你少胡說八道?!?/p>
“舍不得?!?/p>
“什么?”
周靳聲又不說話了,緩慢閉上眼,實(shí)在疲倦。
程安寧急促喊他幾聲,他沒再回應(yīng)。
“周靳聲,你醒醒!你說話!你別睡!”
阿韜暫時處理好了,捏了把汗,眉頭緊緊擰著,表情不太樂觀。
程安寧慌張問阿韜,“止住血了嗎?他的傷很嚴(yán)重嗎?”
“暫時止住了。”
“那他為什么……”
“周律師命大,子彈打穿身體,沒留在體內(nèi),有的子彈打中身體會讓人體內(nèi)部碎得像漿糊,往往是子彈留在身體里造成的傷害更大,沒造成二次傷害,貫穿傷相比較起來不那么致命,雖然避開了重要的器官,但是槍支彈藥的傷勢很復(fù)雜,槍的款式,多少毫米的子彈造成的傷口大小,不及時救治萬一感染……”
阿韜頓了好一會,后面的話沒說下去。
程安寧突然想起什么,到處找剛剛周靳聲用的衛(wèi)星電話,她拿在手里卻不會用,問阿韜:“你會用嗎?”
“你別慌,已經(jīng)聯(lián)系救援了,過來要時間,我們只能盡人事看天命?!?/p>
程安寧搖頭,喃喃著什么,看著周靳聲,她不斷喊他,喊他名字,喊他小叔,也罵他混蛋,渣男。
喊他什么都好,無人回應(yīng)。
程安寧喊到聲音嘶啞,周靳聲睡著似的,沒了任何回應(yīng),呼吸也在一點(diǎn)點(diǎn)弱下去……
駕駛艙門口,孟劭騫不知道站在那多久。
海浪翻涌,船身微微晃動。
孟劭騫側(cè)過身,不忍心再看下去,他突然有種感覺,被無力感裹挾,怎么爭、怎么搶,都撼動不了周靳聲在程安寧心里的位置。
他們倆之間,沒有第三個人的事。
凌晨三點(diǎn)多,救援隊(duì)伍來了。
醫(yī)務(wù)人員做事干凈利落,了解基本情況后立刻將周靳聲抬上擔(dān)架,立刻展開緊急治療。
程安寧寸步不離,周靳聲去哪里,她也跟著去。
起身的時候腿軟重重跌坐在地上,膝蓋著地,阿韜扶她起來,讓她小心點(diǎn)。
她匆忙道了聲謝,快步跟上醫(yī)務(wù)人員。
……
后半夜抵達(dá)港城醫(yī)院,程安寧跟著擔(dān)架到了手術(shù)室門口,周靳聲已經(jīng)陷入昏迷,在他被推進(jìn)手術(shù)室那一刻,程安寧才松開手,門關(guān)上,程安寧盯著響起的手術(shù)燈看,身體像泡在冰冷的海水里。
孟劭騫跟來了,說:“別蹲著,坐到椅子上等?!?/p>
程安寧頭垂得很低,身體抱成了一團(tuán),瘦弱的肩膀在顫抖。
孟劭騫淺淺嘆息一聲,不由分說把她抱起來,放在椅子上,他則半蹲在她面前,手指剝開她垂落的長發(fā),露出一張沾了血的臉蛋,肯定不是她的,不用想是誰的,已經(jīng)干涸了,貼著皮膚,他拿出濕紙巾擦掉她臉上的血污。
她沒拒絕,眼神空洞失去焦點(diǎn),仿佛瓷娃娃,沒有靈魂,連眨眼的速度都慢下來,眼尾更是泛著紅,紅得要命。
孟劭騫不得不承認(rèn),周靳聲在她心里的痕跡,是他無法抹除的。
“要是有一天,我這樣了,你會哭么?”
程安寧沒有說話,她沒有心情開玩笑。
孟劭騫的表情很認(rèn)真,“寧寧,萬一有一天躺在里面的人是我,你會不會難過?”
“我不知道……”
“你知道,程安寧,你心里都知道?!泵羡框q不讓她逃避,捏著她的臉頰,讓她面對自己,“告訴我,你會不會難過?”
程安寧陷入久久的沉默。
孟劭騫看到她的眼淚為周靳聲流,為周靳聲傷心難過,他想把新給她,彌補(bǔ)她的空缺,但能牽動她情緒的人只有周靳聲。
除此之外,再無別人。
孟劭騫倒是第一次感覺挫敗感,努力這么久,沒有半點(diǎn)成效,他輕聲說:“要是難過不要忍耐,會憋出毛病?!?/p>
“我不哭。”程安寧剛已經(jīng)哭過了,聲嘶力竭,沒有多余的力氣了,她咬著嘴唇,說:“我等他出來?!?/p>
“我陪你。”
“不用。”
“晚點(diǎn)會有警察過來了解情況,你失魂落魄,應(yīng)付不了。”
今晚的事自然會牽扯到警察,他們不報警,海警也會通知陸地警方。
已經(jīng)牽扯到了槍支彈藥,不是什么小事。
在周靳聲在搶救室的同時,游艇上其他人受傷的被安置在醫(yī)院治療,都在不同樓層。
凌晨的醫(yī)院,人滿為患。
港城警方到了醫(yī)院了解情況。
程安寧等到了周靳聲暫時脫離危險的消息,但失血過多,人還在昏迷,不確定具體什么時候能夠醒過來,可能需要幾天或者更長的時間。
萬幸的是沒有錯過最佳搶救時期,不然失血過多昏迷形成腦組織壞死,長時不醒或出現(xiàn)植物狀態(tài)。
程安寧聽完醫(yī)生說的話,知道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不敢掉以輕心,心里頭那塊大石頭還是沒能松懈,仍然懸在心頭上。
孟劭騫要幫忙辦入住,程安寧沒讓,她聯(lián)系了李青,請他幫忙把周靳聲的證件拿過來方便辦住院手續(xù),李青人在港城的,接到電話馬不停蹄趕過來。
孟劭騫看她一夜沒睡,說:“馬上要天亮了,你不睡會?醫(yī)院這里我來等靳聲的助理過來,你去酒店開個房間休息。”
“不了,反正天也要亮,我很精神,現(xiàn)在睡也睡不著?!背贪矊庉p輕搖頭,說什么都不想走的意思。
孟劭騫握住她的肩膀,態(tài)度強(qiáng)勢了起來:“我知道你擔(dān)心周靳聲,可在那之前能不能先把你自己的身體照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