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先生的腳邁不動了。

他低著頭瞪著自己不爭氣的腿，然后拍了一巴掌。

“讓你聽到酒就走不動路?！?/p>

抬起頭看向顧楠。

“不是說給我找?guī)褪謫?？人呢？?/p>

“咱們丑話說在前頭，若是還想謝瑞那樣的，老朽絕對不會收的。”

顧楠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來的路上她盤算好了各種條件，但還是擔(dān)心沒辦法說服周老先生。

“您放心吧，不會讓您失望的。”

周老先生將兩背簍菜放上馬車，輕哼一聲。

“城南菜市場，讓他先跟我去賣菜吧。”

說罷，接過顧楠手上的稱放在車上，徑直趕著車走了。

顧楠眼一亮，連忙吩咐陳力。

“快，去顧家?！?/p>

回到顧家，她提出要帶顧青鴻去拜見周老先生。

常氏差點驚掉了下巴。

“你說周老先生？周預(yù)周老先生？”

顧楠掩嘴而笑。

“正是那個周老先生，我先前不是答應(yīng)了嫂子幫鴻哥兒請個先生嘛?！?/p>

常氏驚得險些滑坐到地上去。

小姑確實說了幫鴻哥兒找先生，但她以為頂多是利用侯府的關(guān)系，請一位不錯的先生來教導(dǎo)鴻哥兒。

士農(nóng)工商，顧氏出身商戶，很難請到好的先生來教書。

沒想到小姑一出手就請到了周預(yù)老先生。

那可是天下讀書人都尊崇的老先生啊。

常氏激動地手都抖了，拉著顧青鴻道：“鴻哥兒，還愣著干什么啊，快，給你姑母磕頭?！?/p>

顧楠攔住顧青鴻。

“先別急著磕頭，周老先生還沒答應(yīng)收下咱們鴻哥兒呢。

我先和嫂子說說周老先生那兒的規(guī)矩，嫂子若是能狠下心來舍得鴻哥兒吃苦，我便帶他去?！?/p>

常氏一臉茫然，“吃苦？”

顧楠道：“若是跟著周老先生讀書，必須每天起早貪黑去槐山，一切聽從老先生安排。

周老先生與普通先生教書不同，不僅會教學(xué)生識字，更多的時候會教導(dǎo)學(xué)生實務(wù)。

比如養(yǎng)雞喂鴨，比如種田種菜，比如經(jīng)商買賣，都會帶學(xué)生體驗。

我一會兒就要帶鴻哥兒去城南菜市場找周老先生，他老人家在賣菜呢?！?/p>

常氏臉上露出了一抹遲疑。

“并非我不舍得孩子吃苦，主要鴻哥兒有心疾，我怕......”

顧楠道：“他有心疾的事，我會特別和周老先生說的。”

顧青鴻眼中不由露出希冀之色，懇求常氏。

“母親，只要能跟著周老先生讀書習(xí)字，多大的苦兒子都能吃。

你就讓兒子跟著姑母去吧，兒子不想錯過這個機(jī)會?！?/p>

常氏猶豫，“可你的心疾......”

顧青鴻抿著有些泛白的嘴唇，小臉一片堅定。

“大夫也說過了，總窩在家里看書，對我的身體并不好。

適當(dāng)?shù)鼗顒渝憻捯幌?，反而對我的身體有好處。

母親放心，兒子會特別注意的，不會讓自己有事的?！?/p>

見兒子這般堅定，常氏一咬牙。

“好，就依你，你每天一早就爬起來讀書習(xí)字的，就連吃飯都不舍得放下手里的書。

娘都看在眼里呢，咱們?nèi)艨偸俏肥孜肺?，怕這怕那的，啥事也成不了?！?/p>

顧青鴻雙眼晶亮，臉上忍不住流露出一絲雀躍之意。

顧楠十分欣賞常氏的果決。

“嫂子放心，我會特別注意鴻哥兒的身子?！?/p>

她帶著顧青鴻直奔城南菜市場。

已經(jīng)日上三竿，菜市場上十分熱鬧。

顧楠雖然帶著帷帽，卻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賣菜的周老先生。

小老頭正捧著一杯酒，瞇著眼笑呵呵地看著整個菜市場，似乎十分享受這里的煙火氣息。

他的目光落在顧楠身邊的顧青鴻身上，然后招招手。

“你，過來幫我吆喝?！?/p>

顧青鴻青白的小臉?biāo)查g漲得通紅。

顧楠一顆心提了起來，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顧青鴻。

她擔(dān)心鴻哥兒臉皮薄，張不開嘴。

同時心里也明白，她雖然想讓周老先生收下鴻哥兒，可以用酒甚至其他條件來和周老先生談。

但最終決定權(quán)還是在周老先生手里。

周老先生若是看不上鴻哥兒，任何條件都沒用。

“怎么？臉皮??？張不開嘴？”周老先生看著臉色通紅的顧青鴻，挑著花白的眉毛輕笑。

顧青鴻握了握拳頭，小小聲為自己加油打氣。

“顧青鴻，你可以的?！?/p>

又改拳頭為抱手，恭恭敬敬向周老先生行了個揖禮。

“小子顧青鴻見過周老先生?！?/p>

周老先生不耐煩擺擺手，“別整那些虛頭巴腦的虛禮，賣菜呢？會吆喝嗎？”

“禮不可廢。”顧青鴻板著小臉認(rèn)真作揖。

行完禮，然后站到周老先生身邊，又分別向左右兩邊擺攤的大叔，大嬸拱手施禮。

慌得大叔大嬸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嗐，小古板?！敝芾舷壬芍櫱帏櫼话逡谎鄣膭幼鳎盗舜岛?，“到底會不會吆喝？”

“小子試試看。”顧青鴻雙手交疊放在腹前，深吸一口氣，鼓起腮幫子，喊出了兩個字。

“賣菜?！?/p>

顧楠微微松了口氣。

周老先生斜眼看著顧青鴻，“就這？”

“這樣不行？”顧青鴻紅著小臉，眼一閉，大聲喊道：

“青菜蘿卜水靈靈，

白菜豆角色綺綺。

二斤三兩歸家后，

一餐美味口生津。

賣菜~”

周老先生目瞪口呆，“我讓你吆喝賣菜，你給我做首詩？

再說你做詩也得講究實際啊，我這攤上只有青菜蘿卜，哪有豆角??？”

顧青鴻眨著黝黑的眼睛，一臉認(rèn)真。

“作詩得講究押韻啊，書上說可以適當(dāng)夸張啊?！?/p>

周老先生張了張嘴，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辦法反駁。

他輕哼一聲，眼一閉，往旁邊椅子上一靠，沒好氣地?fù)]手。

“看我干什么？接著吆喝啊?！?/p>

顧青鴻紅著小臉接著念詩。

集市上向來都是此起彼伏的吆喝聲，第一次聽到稚嫩的背詩聲。

加上顧青鴻長得唇紅齒白，面容清秀，頓時吸引很多人都圍了過來。

“是周老漢啊，今兒賣菜帶著小孫子來的啊?！?/p>

周老先生隔三岔五就來這里擺攤，集市上有不少人紛紛和他打招呼。

“他不是我爺爺?！?/p>

“他不是我孫子。”

周老先生和顧青鴻異口同聲。

嗐，多少人都巴不得做他孫子呢，這個小古板竟然不愿意？

周老先生氣呼呼瞪著顧青鴻。

顧青鴻認(rèn)真解釋，“老先生，小子說的是實話?！?/p>

哼，周老先生氣呼呼扭過頭去。

小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