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所言不錯,隔了一天后,有特使帶著皇帝的圣旨,一路快馬加鞭抵達了北境。
他并未在飛云城停留,而是直接來到了安北城。
孔博聽說消息之后,感到十分惶恐,忙帶人迎出了府衙。
圣旨宣讀時,他整個人都傻了。
暫代太守之職?
如他這樣出身寒門,靠著實干當上了一城知府的人,從來也沒有奢望過,有機會登上太守之位。
對他來說,那簡直是一個遙不可及的位置。
特使又捎來了皇上的口諭,稱半月之后,督察院御史會到達飛云城,徹查前任太守瀆職和造反一事,望孔博能予以配合。
孔博連連答應(yīng),臉上表現(xiàn)得再正常不過,心中卻因為太過震驚而遲遲回不過味來。
督察院御史,這是他從前根本沒有接觸過的京中大官啊。
想想,他還有些怯場呢。
孔博強壓著心中的不安,讓人將特使安排在飛云城的驛站暫住。
等人走了,他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足有半個時辰,再出來時,整個人便淡定了不少。
“來人,我要到工地巡察,備車?!彼宦暳钕?。
除了趕車的隨從,他誰也沒帶。
到了工地之后,他先去找了黃浩,讓他請元修過來。
黃浩看他神色鄭重,知道這是有大事,忙親自去工地接元修。
元修神色淡然地出現(xiàn),對著孔博道了句,“恭喜孔大人。”
孔博先是一愣,旋即反應(yīng)過來。
他就說嘛,他一個小小安北城知府,既無根基,又無靠山,怎么就被皇上給撈出來了?
合著,是有人在幫他使力??!
“元公子,你……”
孔博有些不敢相信,元修既已淪為流放犯人,竟還能左右皇上對官員的任命。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伸手讓道:“元公子先坐,此事有許多關(guān)竅,我還不甚明晰,可否請元公子為我解惑?”
“有什么不甚清晰的?”元修笑著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不慌不忙道:“放眼北境,孔大人既有能力,又有忠心。這北境太守之位交給大人,才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這一番話,元修說出來,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然而在孔博聽來,卻是慚愧不已。
他是走科舉上了仕途的,當了幾年縣丞后,因為無根無基,被調(diào)到這偏遠的北境。
雖然他很努力地想當好安北城的知府,但圣旨里提到的那些功績,主意都是元修和林雪竹出的,他只是當了個執(zhí)行者而已。
如此居功,還借以暫代了北境太守,他實在問心有愧。
元修聽了他的話,不動聲色道:“孔大人莫要再說,你是官,我是罪人,你我二人本就不應(yīng)該有所關(guān)聯(lián)。孔大人此番只需配合御史查清前太守的案子,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復(fù),便可登上太守之位,為整個北境做更多的事。”
孔博聽了這話,渾身一顫。
元修這是在提醒他,如果被皇上知道,他和元修過從甚密,必會阻礙他的仕途。
而且,接待御史這件事至關(guān)重要,意味著他能否從代理太守升為真正的太守。
雖然他也想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做出更大的功績來,但昧著良心的事,他還是做不出來。
這些功績,如果放在元修身上,說不定可以讓皇上赦免了他的罪責。
若能脫去罪籍,難道不比困在這做苦力好嗎?
元修只是微微一笑,無奈道:“孔大人從未在京中任職吧?”
“是?!笨撞┯行┎缓靡馑嫉氐拖骂^。
他先前任職的那個縣,距離北境也不算遠。
說到底,他的任職地,一直都在邊緣徘徊。
元修說道:“京中之事,尤其是宮中之事,不似孔大人想的那樣簡單。更何況,男子漢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節(jié)。我只希望北境太平,百姓安穩(wěn),除此之外,別無所求。所以,孔大人不必過謙,勇敢些,擔起這個重任吧?!?/p>
元修這么一說,孔博便懂了。
他以前也曾跟手下的官兵打聽過,元修是個什么樣的人。
結(jié)果無一例外,皆是敬佩之詞。
他那時還懷疑,什么人能表現(xiàn)得如此完美,讓所有人都對他拜服?
這人要不是圣人,就是個極度虛偽之人。
如今看來,倒是他沒見識了。
圣人或可讓人膜拜,但那是盲目的。
極度虛偽之人或可偽裝,但不會是永久的。
只有最真實的人,才能得到那樣的贊譽。
元修就是個最真實的人。
他或許有著這樣那樣的目的,但他對北境的初心一直未變。
這才是他讓人崇敬并追隨的領(lǐng)袖魅力。
孔博漸漸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出身寒微又如何?
上天給了他一次被人看見的機會,能讓他施展更大的抱負,他為何不能抓?。?/p>
元修觀他神色,便知他已下定決心,于是笑著站了起來。
說道:“如此,我就不多逗留了,一切都等大人升任北境太守之后再說吧?!?/p>
孔博會意,點頭道:“好,待我升任北境太守之日,便是我們聯(lián)手造福北境之時?!?/p>
元修轉(zhuǎn)身離去。
在外面守著的黃浩走了進來。
“孔大人?!秉S浩欲言又止。
孔博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自己對面,剛剛元修坐過的位置。
黃浩坐了下來,有些惴惴。
半晌,孔博道:“黃浩啊,給我講講你們當年打仗的事吧。我想知道,你們?yōu)榱吮Pl(wèi)北境,都做過什么樣的事?!?/p>
黃浩愣了愣。
這孔大人一個純純的文官,向來對行軍打仗的事不甚感興趣。
他剛上任的時候,為了壓住手下那些從征北軍出來的將士,還頗費了一番工夫呢。
今天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轉(zhuǎn)性了?
不過,說起行軍打仗的事,可就到了黃浩的專業(yè)了。
平時話不多的他,這會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聽著征北軍當年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是如何一步步瓦解敵軍,最終擊破蠻族部落,守護了北境的安寧,孔博的心中都忍不住跟著激蕩起來。
怪不得,北境的將士們對元修有如此深的崇敬信任之情。
畢竟,一個優(yōu)秀的將領(lǐng),可以用最少的犧牲,換來最大的勝利。
他手下的人,跟他是真正過命的交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