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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精華水月的希望

天已經(jīng)徹底亮了。

東方的朝霞暈染著整個蒼穹,大地也因此成了紅色,城墻上的血更加鮮亮了。

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

嘶吼聲!拼殺聲!慘叫聲!兵器交接的碰撞聲!重物墜落的巨響!

這一幅悲愴慘烈的戰(zhàn)爭圖似乎已經(jīng)定格,人們早已失去思考,所有的拼殺都來自于肌肉的記憶和靈魂的遲鈍。

宋武扔下了刀,這是第六把了,刀已卷刃,缺口滿布。

他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嗓子早已啞了,只是頂著壓力繼續(xù)朝前砍。

驀然間,他頭腦一陣眩暈,整個人都倒了下去。

“大帥!”

有親衛(wèi)驚呼出聲,連忙將他扶了起來。

但宋武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

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特別小的時候,父親和母親都在身邊,左邊是一支筆,右邊是一把刀。

四周都是笑聲,有人在喊他選一個。

他把手伸向了筆,但太陽光照了下來,那把刀突然反光,照在了他的臉上。

于是他回頭,握住了那把刀。

這已經(jīng)是很久遠(yuǎn)的記憶了,宋武一直想不起這些事,但這一場夢卻讓他想起了。

“去你的迷宮吧,那里有你最愛的東西,小木馬、錦繡縫制的小兔子,也有彈珠,有鐵環(huán),有撥浪鼓,東西多的數(shù)不清呢?!?/p>

“你是我宋山敖的孫子,你有資格享一輩子福,何苦去拼殺呢?”

“以你的身份,你還缺什么??!”

宋武大吼道:“可那些不再是我需要的了,我長大了?!?/p>

驚呼中,他悠悠轉(zhuǎn)醒,幾乎一瞬間便撐了起來,急道:“守住了嗎!怎么樣了!”

熊闊海嘆了口氣,道:“別擔(dān)心,對方攻不上來的,涼州衛(wèi)的城樓足有三丈高,他們想要打出一個缺口還是不容易?!?/p>

宋武松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我睡了多久?出什么事了?”

熊闊海道:“軍醫(yī)看過了,沒什么事,就是太過疲勞,情緒又太過憂慮,一時間氣血攻心暈了過去,現(xiàn)在是八月十六的黃昏了?!?/p>

宋武起床看到了旁邊的水盆,當(dāng)即把頭埋了進去,過了十多個呼吸,他才抬起頭來,長長出了口氣,清醒了很多。

“我睡了整整一天,讓他們整點吃得來,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

熊闊海道:“打了一晚上,對方損失慘重,已經(jīng)暫停進攻了,依托城墻,我們還能堅持?!?/p>

說到這里,他猶豫了一下,又道:“勇冠侯犧牲了…”

宋武身影微微一顫,不禁低下了頭,閉上了眼。

他沉默了很久,才哽咽道:“這就是戰(zhàn)爭,沒法子的?!?/p>

熊闊海道:“不過好消息是,按照這個情況發(fā)展下去,對方根本攻不上來,甘肅鎮(zhèn)應(yīng)該沒有問題?!?/p>

宋武苦澀一笑,緩緩搖頭。

他呢喃道:“熊大人,你和敵人斗智斗狠多年,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但你卻不懂戰(zhàn)爭。”

“戰(zhàn)爭的殘酷在于各方面,你要知道,我們畢竟…畢竟才來這里一兩個月?!?/p>

“我們所看到的希望,很可能都是鏡花水月。”

熊闊海沉默不語,他顯然是想到了很多東西,但卻不敢說出來。

……

營帳之中,馬信長端著一碗面,吃得正香。

他的身旁,幾個胡裝中年人臉色都不好看,冷冷撇著馬信長,一臉的詢問。

馬信長并不理會,只是耐心把面吃完,然后隨意擦了擦嘴。

他打了個嗝,才緩緩道:“無論是涼州衛(wèi)還是肅州衛(wèi),都有著完整的防御工事,囤積著大量的防衛(wèi)武器,想要攻上去,哪有那么容易?”

“如果我不幫忙,你們是不可能有辦法的,人家的佛朗機炮可不是鬧著玩的。”

胡裝中年人沉聲道:“所以該怎么辦?我們不能這么打下去了,昨晚我們損失了一萬五千多人,而對方…估計只損失了三四千人?!?/p>

“這么打下去,我們死絕了都拿不下涼州衛(wèi)?!?/p>

馬信長淡淡道:“急什么?攻城只靠蠻力怎么行,我有我的辦法,只是關(guān)于有些條件,我認(rèn)為我們還可以談一談。”

胡裝中年人笑了起來,輕聲道:“馬家主的胃口未免有些大了吧,難道西海王都還不夠嗎?”

馬信長笑道:“西海王當(dāng)然不夠,我要做的是西北王,除了西寧衛(wèi)之外,整個甘肅鎮(zhèn)我都要。”

“別說舍不得,如果事情成了,你們能獲得的東西會遠(yuǎn)比我多。”

他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道:“蘇里唐,不…是蘇里唐將軍,葉爾羌正在急劇擴張的路上,不要因為這些小東西而壞了大局啊,你們的目標(biāo)應(yīng)該更遠(yuǎn)大才是?!?/p>

“我手里有兩張牌,每一張都足夠打穿涼州,我等候您的回答。”

蘇里唐沉默了片刻,緩緩笑道:“就算是購買商品,也至少需要看到商品的模樣吧,否則我們怎么出價呢?”

馬信長道:“我這里有涼州衛(wèi)駐軍的名冊和籍貫,我的人已經(jīng)去抓人了,那些守軍的父母兄弟現(xiàn)在全部在我手上…這張牌如何?”

“我們馬家在西北待了上百年,傳承了四五代人,花了數(shù)不清的錢,你以為是鬧著玩的嗎?你以為朝廷占了個‘大義’之名,就能靠一兩個月的籠絡(luò)人心,把我們的百年經(jīng)營壓下去?”

“世上的事若真都是那樣,那才是真沒天理了?!?/p>

“去請示你們的汗王吧,我要的其實并不多?!?/p>

蘇里唐沉默了片刻,然后站了起來,抱了抱拳,轉(zhuǎn)身離去。

營帳中的葉爾羌人都走了之后,馬德長才低聲道:“大哥,我們這么做會不會太過分了?我的意思是,開口太多,萬一對方不給…”

馬信長冷聲道:“老二,我們已經(jīng)走上了這條路,我們沒有后退的機會,明白嗎?”

“現(xiàn)在是他們需要我們,將來不需要我們來,豈不是也把我們當(dāng)肉吃了?”

“但如果將來甘肅鎮(zhèn)也歸我們,那他們就吃不下我們了,這是野心,也是我們的自保之道。”

“做人做事,不可能只看眼前的東西?!?/p>

馬德長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道:“大哥我都聽你的,下次進攻是什么時候?”

馬信長道:“等葉爾羌汗王的回話,一步一步來,涼州衛(wèi)沒那么難打,但僅僅是對于我們?!?/p>

“我們需要讓葉爾羌多死點人,對我們以后有好處的。”

說到這里,他笑了起來,輕聲道:“西海加甘肅,不小了,甚至可以立朝開國了。”

“我們馬家,做了百年的走狗,終于要獨立出去了?!?/p>

“到時候你可就是一等大親王??!”

聽聞此話,馬德長也不禁激動了起來,連忙道:“多謝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