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亞看得出,陛下的心情很緊張。
這些年來,葉爾羌對外征戰(zhàn),從和碩特部到土默特部,又覆滅了吐魯番汗國,最后又對大晉發(fā)起進攻。
在這樣的情況下,陛下精力有限,把后方很多大權(quán)都放出去了,一方面可以讓他輕松點,另一方面,也方便褒獎功臣,培養(yǎng)下一代。
大王子阿扎提就是這樣的典型,王宮禁軍的權(quán)柄,就是吞并和碩特殘余勢力時,對大王子功績的嘉獎。
而如今看來,這樣的嘉獎反而成了刺向他的利劍。
“父王叫我過去?還是一個人?”
阿扎提的臉色很難看,眼神變幻著。
孜亞平靜道:“大王子,陛下現(xiàn)在的心情很急躁,希望你立刻過去。”
阿扎提冷笑道:“他哪里是急躁!他分明是不信任我!”
孜亞沉聲道:“王子!慎言!”
阿扎提大聲道:“這么多年了!我跟著他到處打仗!身上的箭孔刀傷不計其數(shù),命都差點丟了機會,他竟然還是不信任我。”
“為什么不讓老五去!他做對了什么!會這么受寵!”
孜亞微微瞇著眼,一字一句道:“大王子,你要違抗王命嗎!”
這句話讓阿扎提沉默了。
他攥著拳頭,最終還是咬牙道:“好!我去!我去見證我的父王到底有多么偏心!”
他跟著孜亞,很快到了王宮大殿。
此刻,禁軍統(tǒng)領(lǐng)和四王子阿里木,已經(jīng)在這里等候了。
司馬依看著自己的大兒子,緩緩道:“阿扎提,你是兄長,也是跟我征戰(zhàn)多年的將軍,應該要有廣闊的胸襟,不要被一些虛妄的東西遮住了雙眼?!?/p>
“這一次把你叫來,不是我在懷疑你,而是我在幫你證明清白?!?/p>
阿扎提抬起頭來,抿著嘴唇道:“我知道父王要說什么,無非是讓我交出禁軍的權(quán)柄,然后暫時隔離我罷了?!?/p>
“我的一切都是您給的,您當然可以這么做。”
“但是父王,為什么我這么多年的追隨與奮戰(zhàn),卻還是得不到你的信任?”
“你不就是懷疑我勾結(jié)周元嗎!做兒子的,會勾結(jié)外人去戕害自己的父親嗎!”
“父王,你把我當畜生了!”
司馬依面色依舊平靜,緩緩說道:“當幾次畜生沒有關(guān)系的,只要你做的事情是正確的,你的結(jié)局就不會太差?!?/p>
“阿扎提,權(quán)柄給你帶來力量與榮耀,自然也會帶來危機與責任,你該為此擔當一些東西,不必感到委屈?!?/p>
阿扎提直接從懷里把虎符拿了出來,他大聲道:“這權(quán)柄我可以不要,我不在意這個!”
“我從來不為權(quán)柄感到委屈,我只是深深知道,我是不被信任那一個,即使我做了這么多,都還不如他!”
說到這里,他直接指著四王子阿里木,大聲道:“一個一事無成的人,一個最平庸的人,一個辦什么事都畏畏縮縮的人,卻在關(guān)鍵時候,成了最被信任那一個?!?/p>
阿里木忍不住道:“大王兄,你別這么想,事情結(jié)束之后,我會把虎符交給你的。”
阿扎提顯然依舊有情緒。
他咧嘴笑道:“當然,你當然會把虎符交給我,你畢竟根本駕馭不住它?!?/p>
“阿里木,我不是在責怪你,我是在為我自己鳴不平,我做錯了什么,要被這樣對待?”
阿里木小聲道:“大王兄,別抱怨了,都是為了汗國,為了父王。”
“受點兒委屈,沒關(guān)系的,哪有完全不受委屈的位置啊?!?/p>
司馬依笑道:“說得好,就算在我這個位置,不也一樣要受委屈?”
“給我臉色看的人可不少,沙皇國的,莫臥兒帝國的,大晉的,還有西域許多大貴族?!?/p>
“為了汗國變得更好,難道我沒有忍受一些東西嗎?”
阿扎提抬起頭來,沉聲道:“父王,我知道您辛苦,但老五呢?”
“他是最受器重那一個,也幾乎是您的接班人了吧,為什么他什么都不需要付出?為什么他就不需要受委屈?”
“就因為他聰明?就因為他能練兵,能收攬人心,能獲得黑山派的支持?”
“這么重要的大事,我甚至沒看到他的人影在哪里,真是可笑,他不該出力嗎?”
司馬依道:“他在指揮城防營,對伊寧城進行排查,保證周元不在王宮之外?!?/p>
“好!”
阿扎提道:“我希望他真的有那么優(yōu)秀,我希望你們能找出周元來?!?/p>
司馬依淡淡道:“阿里木,收下虎符,禁軍暫時由你統(tǒng)管,你的任務(wù)是保護王宮的安全,同時抓出周元來。”
阿里木正色道:“是,父王,兒子一定完成任務(wù)?!?/p>
說完話,他接過虎符,帶著禁軍統(tǒng)領(lǐng)一起離開。
王宮大殿,陷入了寂靜。
司馬依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瞇眼道:“裝得很憤怒,為了給誰看?”
阿扎提臉色微變,低著頭不言不語。
司馬依道:“給老五看?讓他認為你快忍不住做傻事了?讓他認為你腦子笨?是個莽夫?”
阿扎提小聲道:“父王,我沒…”
司馬依擺手道:“你這些小心思就別在我面前裝了,另外,你說句說話,你見過周元沒有?”
阿扎提嘆了口氣,無奈道:“見過?!?/p>
司馬依眼中殺意一閃而過,笑容依舊和煦:“說了什么?”
阿扎提道:“他說我肯定做不了汗王,將來會被清算,讓我投靠他,到時候他封我為異姓王。”
“他的話語很有蠱惑力,我動搖了,但沒有答應他。”
司馬依冷冷道:“有沒有答應!查過才知道!”
“最多半個時辰,禁軍內(nèi)部外部,及你的隨從,全部都會被審查清楚?!?/p>
“在此之間,你在這里待著,哪里都不能去?!?/p>
阿扎提抬起頭來,鄭重道:“父王,如果我不是叛徒,而阿里木才是,你又該怎么辦?”
“阿里木?哈哈哈他?他沒可能?!?/p>
司馬依淡淡道:“阿里木太笨了,太理想主義了,他的心也不夠狠,注定是沒能力做出這些事的。”
說到最后,他聲音又慢了下來…
理想主義…
目前西域最符合理想主義的路,就是回歸大晉,共同繁榮。
若是周元從理想主義作為突破口,聯(lián)系到了阿里木,說動了這傻小子…
阿扎提沉聲道:“父王,阿里木沒有辦事的能力,是因為他經(jīng)驗很淺,做事總是希望不得罪每一個人?!?/p>
“他骨子里不夠野,他傾向于規(guī)則,他是盒子里的人?!?/p>
“混亂地區(qū)的王,繁榮地區(qū)的侯,他會選擇后者。”
“這是他的價值觀和理想!”
“前者父王你給不了他,因為你想給老五,后者你更給不了,但周元能給?!?/p>
“我是見過周元!但我頂住了誘惑!因為忠誠!”
“但…誰又敢保證,阿里木沒見過周元呢?”
聽聞此話,司馬依只覺全身發(fā)寒,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我剛剛才把禁軍權(quán)力給他!
如果周元選的是他,那我不就上當了!
周元真的有這么恐怖嗎!
還是說,阿里木對理想的堅持,早已超越了他對汗國的忠誠!
最平庸的人,往往有最大的用處?
司馬依猛然站了起來,怒吼道:“孜亞!快讓孜亞護駕!護駕?。 ?/p>
“快去宣老五進宮!讓他不必再等了!直接帶著城防營進宮!搜捕每一個人!每一個!”
司馬依徹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