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珈高興極了。
她竟然沒有看錯人，這個人真的來了。
為了避免張家人看到他，陸珈帶他從后門進(jìn)了家里。
為了表達(dá)心中的歡迎之情，她和秋娘一起下廚，切了一盤湘鄉(xiāng)人做的蛋卷，加上木耳、燉得爛爛的肚條、肝肺等，齊齊放入海碗蒸熟。
又蒸了一碗扣肉，炸了丸子。
除了沒有辣菜，沙灣人的待客席面，莫過如此。
“秦公子喝不喝酒？隔壁有酒坊，可以打到自釀的米酒?！?/p>
秋娘和謝誼因為沈輕舟救過陸珈，心里早就把他視為了貴客，只恐招待不周。
沈輕舟道：“自幼體弱，不敢沾酒?！?/p>
“那你就多喝點(diǎn)湯。”陸珈將一碗冰糖蓮子羹放到他面前，“花石縣的蓮子，可是被選進(jìn)宮的?！?/p>
沈輕舟看著她殷勤遞茶遞飯的手，手指上都是繭子。
他想起京城那些小姐，連四五品官家里養(yǎng)出來的都個個細(xì)皮嫩肉的。
百姓家的飯碗都大，他吃了兩碗飯，菜也干掉了一大半。最后端著那碗皇帝才能喝到的冰糖蓮子羹，問陸珈：“你想到了什么主意？”
陸珈費(fèi)這么多功夫，就等著說到這茬兒呢。
她把擦桌子的抹布丟給門外經(jīng)過的謝誼，然后在方桌的一邊坐下來，鄭重其事地問他：
“你賭錢的技術(shù)怎么樣？”
一口蓮子卡在沈輕舟的喉嚨口，他輕頭：“你想干什么？”
陸珈環(huán)起胳膊，豎起一只大拇指，指了指張家方向，然后靠在椅背上：“隔壁這家有三兄弟，他們理論上都是我的舅舅，但是這些年都在往死里欺壓我們。上次路上攔截我的幾個混蛋，就是我那個大舅母找的?！?/p>
沈輕舟已經(jīng)知道張家不是東西，可看到她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這些，還是沉默了一下。
他道：“這跟賭錢有什么關(guān)系？”
“張家雖然分家了，但是我外祖父留下來的田莊和鋪?zhàn)佣歼€沒有分開，都有老大張旗掌管經(jīng)營。
“也正是因為他管著這么大筆生意，所以才在沙灣縣如魚得水，往上勾結(jié)官吏，往下欺凌我們。
“這兩日經(jīng)過我們的努力，他們已經(jīng)為著爭家產(chǎn)撕破臉了。
“二房三房都是坐吃公中的紅利，尤其他們家老三，因為不事生產(chǎn)，結(jié)交的都是閑人，是賭坊里的?？?。
“你要做的，就是去賭場里偶遇他?！?/p>
他既然是江湖人，自然酒色財氣都熟諳，這也是陸珈一心想要等到他來的原因。
張旗不會讓老二老三占到便宜，但到了把人逼急的地步，他也肯定會想辦法籠絡(luò)住他們。
所以陸珈要轉(zhuǎn)換思路，從另一側(cè)下手。
沈輕舟望著一臉篤定的她，感覺這頓飯真的不白吃。
他也靠在了椅背上。
“你這么樣，不是太周折了嗎？索性你出點(diǎn)錢給我，看在你請我吃飯的份上，我少收點(diǎn)，你給我一兩銀子，直接讓他傾家蕩產(chǎn)。”
賭錢他當(dāng)然是會的。
畢竟前世私下里搞那么多活計，也需要適當(dāng)?shù)闹苄侄巍?/p>
反過來說，他砍起腦袋來不帶絲毫猶豫，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但如果只是要讓張家的鋪?zhàn)痈刹幌氯?，又或者想直接把張旗給按趴下下去，他有的是辦法。
“你以為我不想么？”陸珈哂道，“可他們?nèi)吮任叶啵獗任掖?，勢力比我?qiáng)。
“如果你讓他們傾家蕩產(chǎn)，變成窮光蛋，那他們想到手里還有宅子鋪?zhàn)拥奈覀?，一定會咬死我們不放?/p>
“所以眼下必須還得給他們留點(diǎn)盼頭。
“終究你也只能幫我一時，不能助我一世啊?！?/p>
鋪?zhàn)幽玫绞忠院螅戠炱鋵?shí)只想埋頭積攢實(shí)力。
上次是因為要當(dāng)眾消除謠言，又想結(jié)識劉喜玉，這才不能不跟何事鬧上那一番。
她何嘗不想一下摁死張家？
可她缺錢。
她要是有錢，就請十個八個壯丁。
要是有錢，她還能使鬼推磨呢！
沈輕舟被她說服。
他在沙灣的時間的確不會太長，最多幾個月而已。
過了今日這一遭，日后的路還得他們自己走。
難為她已經(jīng)想的這么周到，就先順著她去試試又何妨。
他問：“賭坊在哪里？”
陸珈看他半天不說話，還當(dāng)他聽到自己讓他找?guī)讉€同伙，想要加錢。
一聽他這么爽快，便立刻就把胳膊肘扭向門外：“就是唐心橋北邊的福星坊！
“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他最近這些日子天天都在那兒，我看你說話帶北邊口音，你就裝成個北邊來的闊佬，找兩個你的同伙，裝的像樣一點(diǎn)兒……”
……
既然沈輕舟還要找同伙撐場面，當(dāng)天夜里行事肯定來不及。于是他們倆密謀在了第二天夜里。
沈輕舟回來之后，讓何渠叫來了唐鈺：“你們倆明天夜里，裝成我的打手，跟我去趟賭場?！?/p>
何渠納悶：“咱倆不就是公子的打手嗎？為什么還要裝？”
沈輕舟深深瞥著他們：“因為我也在裝?！?/p>
……
何渠和唐鈺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終于弄懂了他們公子這兩天給自己安了個江湖游人的身份。
從而也知道了，他之所以安這個身份，正是為了接近那位平民百姓之家出身的“陸小姐”。
權(quán)貴公子和碼頭村姑的游戲，真是有趣！
就連他們倆從堂堂太尉府護(hù)衛(wèi)變成街頭流氓打手，也是他們游戲的一環(huán)呢。
第二天夜里，他們腰挎著棍棒，跟著身穿著綢衫，手握著兩顆核桃的沈輕舟出發(fā)了。
陸珈早就在賭坊外頭的茶棚里等待。
一看到他們?nèi)齻€，不由得贊賞起來：“你辦事果然很靠譜，這兩個打手彪悍的跟屠夫似的，一看就很有氣勢！”
何屠夫和唐屠夫不知怎么的，就是覺得后槽牙有點(diǎn)癢……
“人就在里頭，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快點(diǎn)去吧！”
陸珈催著的當(dāng)口，從袖子里掏出幾顆碎銀來，“我就這么多了，你可輸慢點(diǎn)兒！”
何渠二人眼瞪瞪的看著沈輕舟心安理得地接了銀子，腳步順暢絲滑的邁進(jìn)了賭坊，心里頭都“噢”了一聲：
原來整個賭坊，都是他們游龍戲鳳的一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