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吳金鑾,眼皮都一陣陣微跳。
很明顯,他沒有發(fā)現(xiàn)這細(xì)節(jié)上的問題。
甚至于,我在老龔的話語間,仔仔細(xì)細(xì)一直看著金輪背影,怎么都沒看出來,他還有活下來的可能性……
神霄一直沒回頭,還是那么跟著。
其余喇嘛聽不懂,他們更沒有反應(yīng)了。
當(dāng)然,金輪一樣沒有回頭,像是對老龔的話,置之不理。
老龔嘴里嘰咕了一句藏語。
我聽了個明白。
是尼亞朗杜松。
德奪之前說了數(shù)遍的話,下地獄!
那些喇嘛回過頭,眸子中無一例外帶著一絲驚怒。
金輪終于停頓片刻,答了一句藏文。
老龔眼珠子提溜亂轉(zhuǎn),他卻不多說其他,甚至沒有給我們翻譯出來……
這一番交談之中,我們又走出去了很遠(yuǎn)一段距離。
先前那八個八宅弟子,并沒有跟上我們,他們早就朝著廟門的方向跑去,很明顯,是通知所有長老。
釋門喇嘛廟本身就大,這需要時間。
對方能不能抽身,那還得看鐵剎山觀主的心情。
天色,開始變得暗沉,要天亮了。
我們總算走過一個位置,這里是龐大廟宇群的盡頭,只有一道比登天梯稍微窄小的走廊存在。
這走廊從廟宇墻體上延展出來,兩側(cè)都豎著高墻,是擋住了血封。
對,眼下的雪風(fēng)很大,宛若刀子一般鋒利。沒有真人實力,根本不可能站在這天梯之上。
怪不得,必須要經(jīng)歷過十蟲磨礪的喇嘛僧人,才能登上天梯。
他們相當(dāng)于借助十蟲,淬煉筋骨皮肉,增加實力,人本身是一直在念經(jīng)誦佛的。
相當(dāng)于身體登峰造極之后,再讓魂魄去升華?
這和道士的兵解,某種程度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只不過,喇嘛沒有三蟲。
他們在學(xué)佛的過程中,無欲無求。
這和人有一定關(guān)系,和他們沒有接觸到外界,有更多的關(guān)系。
花花世界,紅塵滾滾,沒有經(jīng)歷過,欲望永遠(yuǎn)不會暴露出來。
天亮了。
這條天梯,愈發(fā)難走了。
神霄半跪了下去,雙手撐著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他眼中透著濃郁的不甘心。
“祖師助我……祖師……助我……”他顫巍巍的喊著。
只不過,雷平祖師并沒有像是上身金輪一樣上身他。
吳金鑾也走不動了。
他先前能走上來,多是老龔用鬼氣幫他攔住了雪風(fēng)。
此刻老龔消失于天亮,吳金鑾只能蜷縮在天梯上,不停的發(fā)抖,不光是雪風(fēng)本身的傷害,這里的溫度,一樣能要了他的命!
這個細(xì)節(jié),不光是我忽略了,吳金鑾本身,竟然也一樣忽略……
“我護送吳先生下山!”絲焉反應(yīng)速度很快。
“不!我不下去!”吳金鑾言之鑿鑿,他眼珠子都透著一抹猩紅。
“登仙道場的先生們,沒有一個人能上來,我要是下去了,馬上能得見的世間罕有大風(fēng)水,就要失之交臂!爬,我也要爬到頂,我不下去!”吳金鑾話音嘶啞,堅決到了極點!
金輪沒有駐足,喇嘛僧人們沒有搭理吳金鑾。
真人長老們停步,這雪風(fēng)對他們的傷害不大,都能承受。
一時間,眾人眼神都十分復(fù)雜。
“把我扔過去!對,羅道長,那條通道里,這是釋門喇嘛廟為了旁觀人登天,修出來的路,那里沒有危險!”吳金鑾指著一側(cè)的路,幾乎聲嘶力竭。
卻因為風(fēng)太大,而導(dǎo)致聲音反倒是小了不少。
“八宅的人一旦上來,你就死定了。”我斷然拒絕。
“我相信鐵剎山!”吳金鑾果斷回答。
“我……不太信。”搖搖頭,我抬手,正想要一掌敲在吳金鑾后脖頸上。
吳金鑾眼珠子瞪得更大:“羅道長,你不能這么做!我也算是付出一切努力,才走到現(xiàn)在……我必須……”
就在這時,神霄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他居然走到了吳金鑾的身后,攙住了吳金鑾的肩膀。
“登仙道場說,朝聞道,夕死可矣?!?/p>
“我,亦想看到師弟最后一刻,他死或生?!?/p>
“實力不足,余下能走幾步,都是命,他們要走遠(yuǎn)了,你們快跟上去吧?!?/p>
神霄的面容顯得極其剛毅。
柳真氣率先繼續(xù)往上登頂,其余真人長老,都面露嘆息,隨后離開。
絲焉明顯是在等我的話,只要我開口,她就會不由分說的帶吳金鑾走,甚至是帶神霄走。
吳金鑾不停的打哆嗦,體若篩糠,他的臉頰已經(jīng)開始浮現(xiàn)一抹潮紅。
吳金鑾走不到頂端的。
他撐不住多久,就會死在這里。
這時,我才靈光乍現(xiàn),從懷中取出來了一物。
赫然是從白笙手中奪來的善尸丹!
“拿著,吳先生?!?/p>
我毫不猶豫,將善尸丹塞到了吳金鑾的手中。
“這……我不能要啊……”吳金鑾想要退回給我。
尸丹生氣太濃郁了,即便是手持著,都讓吳金鑾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
連帶著神霄在吳金鑾身旁,他的狀態(tài)都好了許多。
“朝聞道,卻不可夕死,吳先生這一兩年時間來,為羅某操碎了心,羅某的恩情,你早已還完,甚至我倒欠了你不知道多少?!?/p>
“這枚善尸丹,來自于將軍鬼,也算是吳先生拿過的第一枚尸丹,贈與先生?!?/p>
“不要走旁邊的道,不要給八宅機會,如果實在是上不來,就下去,天下不光是這一道大風(fēng)水,尸丹在手了,你搭上性命,就真的不值得。”
“神霄長老,若是金輪長老真的死在這一役,雷平道觀不能群龍無首!”
我又深深沖著神霄一抱拳。
再接著我才同絲焉微微點頭,轉(zhuǎn)身,朝著上方快步蹬去!
絲焉和我保持了相同頻率的速度,快步去追前方的人。
我余光后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神霄和吳金鑾依舊在堅毅的往上走,他們沒有回頭。
內(nèi)心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復(fù)雜。這愈來愈凌冽的雪風(fēng),好似吹走了耳邊的一切聲音,讓人陷入了一種不知名的境地。
“師兄,向來是舍得一切。”絲焉忽然說道。
“夜光洞鼻,贈與我?!?/p>
“各種寶物,過手不留,最終這尸丹,對你增益如此巨大,還是給了吳先生?!?/p>
“有人更需要,比我需要?!蔽一卮鹆艘痪?。
“我明白?!苯z焉輕聲回答:“只不過,說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放在眼前任何一個真人長老身上,甚至是德奪的身上,他能做到嗎?”
我笑了笑,回答:“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想法,或許,雌一祖師能做到吧?”
“他的道,是上善若水,與萬物不爭?!?/p>
“名義上,四規(guī)真人是我?guī)熥穑髱熜执鷰熓谒?,可實際上,我的師尊,應(yīng)該是雌一祖師吧?”
“雷神崖上,他授我感悟,讓我領(lǐng)略天地云三雷,贈我雌一玉簡,讓我獲得大師兄的認(rèn)可。”
“各大道觀想要將我?guī)ё?,他站在諸多弟子面前,以一個過身祖師,以大欺小,擋住所有弟子?!?/p>
“再之后,上身于我,再讓我感悟所有雷訣,更是三次讓我在尸蟲侵?jǐn)_中清醒過來。”
“弟子承了師父的一些習(xí)慣,想法,這再正常不過?!?/p>
絲焉怔住了,她眸子上帶著一絲雪,又有些冰花,更顯得冰肌如玉,這一抹玉色,都不像是人本身的顏色,更像是夜光洞鼻的色彩?
絲焉低喃:“師兄不說,絲焉卻無法領(lǐng)略,原來,是如此關(guān)系。”
“不走這條道,風(fēng)不吹散一切雜亂,你不問,我一樣不會忽然想明白這一切?!蔽一卮?。
“絲焉受教了?!彼⑽⒌皖^,顯得十分敬佩。
絲焉,又領(lǐng)悟到了什么?
我,卻沒有教授絲毫啊?
或許,還是這股風(fēng)?
不知不覺間,我才發(fā)現(xiàn),風(fēng)好像變小了,真人長老們都停頓了下來。
不光是他們,金輪,以及那幾個喇嘛,同樣停頓了下來。
眼前的布局,大有不同。
階梯還沒有停止,大約還有幾百米長,遠(yuǎn)遠(yuǎn)已經(jīng)能眺望到,上方就是雪峰頂端,那里,有一抹金頂!
陽光照射之下,金光乍現(xiàn),氣息渾厚萬分。
眼前多了一座觀,修在天梯之上的觀!
觀本身不算太大,內(nèi)里擺著一個爐子,類似于那出陰神老道人觀中的爐子。
觀側(cè)有一道豎起的墻,傾斜往下,剛好和釋門喇嘛廟修上來的那條路連接在了一起,能看出來,這廟,這路,都是后修。
阻斷了賒婆羅,甚至是阻斷了各個慕名而來的喇嘛,僧人,登天坐化之道!
觀上掛著一道牌匾,卻寫著完全沖突的兩個字。
“佛觀”
道廟掛佛觀。
不過,看是沖突,實則不沖突。
人觀吃人。
佛觀吃佛。
我若有所思,無論是辛波也好,還是蕃地的其余活佛也罷。
活佛,不一樣吃過人嗎?
到了這里,八宅一脈給他們吃了回來?
相當(dāng)于冥冥中的命數(shù),一報還一報?
只不過問題在于八宅這個一報,太先手了一些。
這里是佛的開始,退一萬步說,德奪講了,沒有新生的佛,才導(dǎo)致舊佛一直不散。
相當(dāng)于,只要再通了這條路,蕃地本質(zhì)上的一切問題,也會由他們自身去消化,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