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逸風(fēng)用厚浴巾迅速擦干凈顧楚帆衣服上的水,接著將手中的厚外套,披到他身上。
顧纖云則忙著給他擦頭發(fā)。
顧逸風(fēng)給他戴上一頂帽子,說:“先回房,沖個熱水澡,再喝碗熱姜湯,別著涼了?!?/p>
顧楚帆點點頭。
顧逸風(fēng)撿起拐杖遞給他,接著扶著他朝樓房走去。
走了幾步,太擔(dān)心兒子,顧逸風(fēng)忽然將他腋下拐杖抽出來,遞給身后的顧纖云。
他彎腰將兒子打橫抱起來。
不等他反應(yīng),顧逸風(fēng)抱著他迅速朝樓房疾步而去。
他雖不會各種玄術(shù)道術(shù),但是身手不錯,抱一百多斤的男人,輕而易舉。
被父親抱著飛跑,顧楚帆哭笑不得,“爸,我這么大的人了,您不必這么寵愛我?!?/p>
顧逸風(fēng)邊飛速前行,邊答:“要的。你從小到大都省事,難得讓我操心,就給爸這么個機(jī)會,讓爸爸好好表現(xiàn)表現(xiàn)?!?/p>
顧楚帆手指用力捏緊指間戒指。
天空飄下雨絲,恰好落到他的臉上。
眼睛又濕了。
上天還是厚愛他的。
白忱雪找到了更好的歸宿,國煦釋懷,施詩已回來,父母寵愛他。
顧逸風(fēng)抱著他來到他的臥室,將他送進(jìn)浴室。
脫掉衣服,顧楚帆走到花灑下,手中仍捏著那兩枚白金素圈。
沖澡的同時,他也用水一遍遍地沖洗戒指。
可是沖洗無用。
看樣子,得找專業(yè)的人處理。
他洗好澡裹著浴巾走出去,顧逸風(fēng)仍在外面等他。
顧逸風(fēng)手中拿著浴袍,幫他穿上,系好腰帶,接著取來吹風(fēng)機(jī),說:“爸爸給你吹吹頭發(fā)。姜湯你媽端過來了,在外面,一會兒出去喝?!?/p>
顧楚帆喉嚨發(fā)堵。
在外西裝筆挺,英俊成熟的集團(tuán)話事人,在他面前,卻是慈父。
他在座椅上坐下。
顧逸風(fēng)幫他吹好頭發(fā)。
顧楚帆抬起眼睫,看向父親,“謝謝爸,這些日子讓你們擔(dān)心了?!?/p>
顧逸風(fēng)放下吹風(fēng)機(jī),沉默不答。
不只這些日子擔(dān)心。
以前也擔(dān)心。
過去的四年,這個兒子表面上談笑風(fēng)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每天正常去公司,正常工作,正常與人交際,一切都正常,可是他一直在擔(dān)心兒子哪天會碎了。
他去地下觀影室看電影、喝酒、抽煙,他都知道。
但是他并不阻攔。
人的情緒總得有個發(fā)泄的出口。
如果連個發(fā)泄的出口都沒有,他真的會碎掉。
顧逸風(fēng)抬手搭到兒子的肩上,輕輕拍了兩下。
他什么都沒說。
但是顧楚帆知道。
父親想讓他好好的。
他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們愛他。
等父親走后,顧楚帆拄著拐杖走出去,喝了熱姜湯,出了點汗。
躺在床上,他手中仍捏著那兩枚白金素圈,反復(fù)地看。
發(fā)現(xiàn)戒指內(nèi)壁不只刻了“帆&詩”二字,還刻了購買日期。
細(xì)細(xì)小小的阿拉伯?dāng)?shù)字,要仔細(xì)看,才能看清。
手機(jī)叮咚一聲。
以為是那位神仙表哥發(fā)來的,顧楚帆伸手摸到手機(jī),剛打算發(fā)信息向他道謝,發(fā)現(xiàn)是施詩發(fā)的。
信息道:我這會兒胸口沒來由地憋悶,你在做什么?
顧楚帆回:明天給你個驚喜。
施詩:我不要驚喜,只要你好好的。
顧楚帆望著信息,歲月和經(jīng)歷讓她性格都變了。
放在從前,他說給她驚喜,她會歡快地問,什么驚喜,然后說她猜猜看,接著會說一大堆東西。
那時的她性格明快,嘰嘰喳喳,是他最好的玩伴之一。
顧楚帆把電話撥過去,聲音故作歡快,“你不打算猜猜嗎?”
施詩聲音沉靜,“不重要,你平安無事最重要?!?/p>
顧楚帆唇角稍揚,“這么喜歡我?”
施詩眼中浮起一片霧氣。
他是她即使嫁給別人,是她即使歷盡千帆,是她哪怕垂垂老矣,都忘不掉的人。
是她整個青春歲月最耀眼的光芒。
怎么可能不喜歡?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我明天一早去找你。”
隨即顧楚帆笑。
慢一拍,施詩也笑了。
施詩道:“明天一早我去找你,你腿腳不方便。”
“我今晚去醫(yī)院把石膏拆了。”
施詩意外,“怎么不等到明天拆?又不差這一晚?!?/p>
“有要緊事要辦?!?/p>
“什么事?”
顧楚帆故意賣關(guān)子,“明天再告訴你?!?/p>
施詩彎起唇角,感覺四年前的他,回來了一點點。
第二天一大清早,施詩就開車趕了過來。
往常她都是八點半過來。
今天剛過七點鐘,她就過來了。
她怕來晚了,顧楚帆會跑去她家。
他腿腳不利索,不想他來回奔波。
顧家的大門為她敞開。在顧楚帆變傻時,顧纖云為了方便她出入,把她的指紋輸進(jìn)系統(tǒng)。
乘電梯來到顧楚帆住的那層樓,施詩抬手輕敲房門。
顧楚帆還在睡覺。
門半掩。
施詩輕輕推開房門,走到床前。
顧楚帆閉目躺在床上,英俊的一張臉額角和顴骨間隱約可見淡淡瘢痕,施詩的心揪了一下。
他閉著眼睛,顯得睫毛更長更濃,有種讓人憐惜的少年感。
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石膏已拆掉。
他右手是握著的。
她好奇,怎么睡著了還握著拳頭?
她俯身在床邊坐下,垂下眼簾靜靜望著他的臉。
原來愛一個人,竟會愛到滿腹心酸。
眼睛睜開一點點縫隙,顧楚帆握著的拳頭悄無聲息地朝她的手靠過去。
他觀察著她的表情,手指悄悄摸到她的手指。
正恍神的施詩嚇了一跳,“帆帆哥,你醒了?”
顧楚帆睜開眼睛,唇角上揚,“來這么早?”
“嗯,怕你跑一趟。”
顧楚帆故作輕松的口吻半調(diào)侃道:“這么心疼我?”
施詩輕聲說:“是?!?/p>
顧楚帆坐起來,拿起她的左手,將昨晚在荷塘撈到的戒指套到她的無名指上。
以前估摸著無名指正好的,如今套到上面松松的,大了一個號。
顧楚帆將戒圈取下,又套到她的中指上。
套在中指剛剛好。
顧楚帆道:“你比四年前瘦太多了,戒指小了一個號。”
淚珠滴落到腿上,施詩望著那晦暗失去光澤的戒指。
她是學(xué)醫(yī)的,腦子自然不笨。
只想了一下,便想明白了。
她低聲問:“你昨晚拆石膏,是為了下水撈這戒指,對嗎?”
顧楚帆笑,“對,感動嗎?”
施詩抬起淚汪汪的眼睛,“感動,但是更擔(dān)心,以后這種事不要做了?!?/p>
她會難過,會心疼。
顧楚帆手伸過去,揉揉她削薄無肉的臉頰,“放輕松點。以后這種事我會經(jīng)常做,你要單純感動,不要憂心忡忡。我們還年輕,正是瘋的時候?!?/p>
他在努力回到從前。
施詩含淚望著他,望著望著,突然笑出聲。
她探身向前,很用力地抱住他,“顧楚帆,你要這么感動我的話,以后我可再也不會放過你了。”
死都不放。
她在心里補(bǔ)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