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靜安讓韓冬訂的酒店就在老房子附近,她特意要了個可以看到那個方位的房間。
在酒店吃完中飯,兩人陪著久久午睡了一會,等久久醒來后,許靜安換了身黑衣,系上一條薄圍巾,跟同樣黑衣的郁辭出了酒店。
淡淡霧氣如薄紗般籠罩著城市,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氣息,些許冷意,卻并不刺骨。
郁辭在墓園門口買了一束白菊花,還買了香燭和貢品,抱著久久拾階上去。
他們走到最上面那一排,外婆的墓前擺著幾束已經(jīng)枯萎的雛菊。
許靜安輕輕蹲下,將菊花放在墓前,從包里拿出一包濕巾,仔細(xì)地擦拭著墓碑。
她一邊擦拭一邊說著:“外婆,我來看您了,這半年發(fā)生了很多事,不過都是好事,小舅舅的腿快好了,我也找到父親了,他是個了不起的英雄,我有爺爺、奶奶、姑姑,還有兩個表弟……媽媽,也還好,您放心吧?!?/p>
風(fēng)刮得翠柏樹沙沙作響。
郁辭放下久久,蹲下,將墓碑周圍的樹葉和枯草都清掉,然后點上蠟燭,插上香,擺上供品。
許靜安彎唇笑著,接著說:“外婆,您也聽到了是吧?我沒有聽你的話,找了那個你不看好的男生,他以前真的不怎么樣,不過,他現(xiàn)在還好?!?/p>
郁辭看著墓碑上老人妝容精致的照片,出聲道:“外婆,感謝您把小滿教育得這么好,小滿說您看不上我,幸好小滿當(dāng)年看上了我,往后,我每年都會帶她和久久回來看您?!?/p>
許靜安絮絮叨叨對著墓碑說了半個多小時,唱了一段《紅鬃烈馬》。
“外婆,下次我?guī)【司嘶貋砜茨??!?/p>
許靜安跪下來叩拜,郁辭在一旁也跪下來是,說:“外婆,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她和久久,還有小舅舅?!?/p>
下山的時候,久久不讓郁辭抱,拉著吳成和韓冬陪她玩“蕩秋千”。
……
傍晚時分,許靜安坐在大榕樹粗壯的枝干上,恰如當(dāng)年她和郁辭一樣。
她看著對面工地拔地而起的一片鋼筋水泥建筑,高高的塔吊長臂緩慢移動,帶著掛鉤上沉甸甸的鋼筋升上高空。
許靜安心里有些難過。
老房子的痕跡都找不到了,只剩下對面的這些老榕樹,依然是老樣子。
她側(cè)頭看著坐在大榕樹上的郁辭,惋惜道:“都拆了?!?/p>
郁辭晃著大長腿,在她頭頂揉了揉:“你記得,小舅舅記得,還有那些曾經(jīng)生活在這里的人,都記得?!?/p>
許靜安笑:“郁辭,你還挺會安慰人的。”
她抬頭看向路頭,目光悠長,“那年,你就是從那邊走過來的?!?/p>
郁辭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普通的路邊人行道,路邊排列著高大的行道樹,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木質(zhì)花臺,中間滿是綠植,開得早的花已經(jīng)開了,有些還在醞釀。
“白T、黑色運動褲、白色運動鞋,你還背著個大大的旅行包?!?/p>
許靜安抬頭看了看天空,語氣帶著點遺憾,“今天的天氣不對,太冷,那天挺溫暖的,陽光好舒服,路兩旁的花都開了,馬鞭草、格?;?、勒杜鵑、大麗花還有路邊的太陽花。”
郁辭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突然就笑了:“你先跟我打招呼的?還是我先跟你打招呼的?”
許靜安翹起嘴角,“當(dāng)然是你呀!我是女孩子,才不會隨意搭訕?!?/p>
郁辭抓起許靜安的手,她的手剛剛一直放在外面,涼涼的,他把許靜安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許靜安憑記憶盡量將那天的事情還原,指著對面的工地,“郁爺爺和我外婆當(dāng)時就坐在那個地方,你拍我的照片里面有?!?/p>
郁辭打開手機,定定地看著許靜安那張過馬路回眸的照片。
是什么趨使他去拍下十三歲的“男孩子”的呢?
“小滿,這十來年我很努力,去擺脫強制催眠帶給我的影響,事實上,那些早就影響不到我了……但我很想記起來,和你共同擁有這段記憶?!?/p>
他倆都微微勾著頭,側(cè)過臉,四目悄然交織。
她眼眸柔情似水,滿是眷戀,而在他深邃的眼底深處,有那么一剎那,許靜安那雙好看的眼眸似乎與某個模糊的畫面重疊。
郁辭怔怔地看著許靜安,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動一下,腦海中那個模糊的畫面會像泡沫一樣破滅了。
許靜安靜靜地看著他。
郁辭抬手將許靜安的長發(fā)撥到腦后:“小滿,看來要去給你買個雞窩頭假發(fā)。”
許靜安笑,“難不成我還得穿十三歲時的校服?”
“家里有嗎?”
“當(dāng)然有啊,我小時候除了校服就沒穿過其他衣服?!?/p>
郁辭從樹上跳下來,伸長胳膊在樹干上摸了摸,提醒道:“樹上你青苔,很滑,你小心點。”
許靜安居高臨下看著他,就像當(dāng)年她看十五歲郁辭一樣,帶著好奇與驚艷。
怎么會有那么好看的男孩子!
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男人!
已經(jīng)過去十二年,當(dāng)年的白衣少年變成沉穩(wěn)內(nèi)斂的男人,他眼尾掛著的那顆小痣,隨笑容不斷跳動,他的眼睛,依然那么的干凈、清澈。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你當(dāng)年就是這么告誡我的,提醒我樹上有青苔。”許靜安頓了一下,調(diào)侃道:“郁辭,你小時候眼神就不咋的,男孩女孩都分不清楚,難怪會被小青梅白月光耍得團團轉(zhuǎn)?!?/p>
他們很久沒談及過紀(jì)悠染了,事實上,許靜安很少主動提及她,郁辭也很少再想起那段青蔥戀愛。
對他來說,紀(jì)悠染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郁辭抬頭,見許靜安笑得一臉明媚,眼里帶著一絲調(diào)皮,他抓住許靜安胡亂晃動的腿,說:“下來吧,我接住你,等會去拿你的校服,再去街上逛逛,買頂假發(fā)?!?/p>
郁辭伸長胳膊將許靜安接下來,兩人手牽著手,走到停車的地方。
久久趴在車門上,遠(yuǎn)遠(yuǎn)地就喊:“爸爸,媽媽,快點,你倆把我扔在一邊都半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