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做工的全是附近村子村民,除了玉溪村。
趙老大是做工的一員,村子里跟他一塊來的漢子有四十多個。
干活間隙休息,偶爾抬頭望向玉溪村時,眾人心頭都有淡淡感激。
不是玉溪村的看不上這個活計,如今地里沒啥活兒要干,何況就在家門口的工,誰還會嫌掙的錢多了?
是玉溪村的不跟他們搶。
“趙大,你說是誰在這里建恁大的宅子?這占地,擠吧擠吧裝三四個村子的人都裝得下了?!?/p>
這是來干活的人一致的疑惑。
實(shí)在是宅子太大了,難道是哪里來的大戶舉家搬遷?
那也不至于建個能裝上千人的宅子吧?
也不對,可能是他們見識太少了,有錢人家的排場他們根本想象不到。
趙老大琢磨,“我倒覺著這宅子不像是用來住人的,宅子南邊工匠師父負(fù)責(zé)的那一片你們?nèi)タ催^沒有?那里修了很多大灶跟土窯……我瞧著更像是在建工坊。”
其余人一下瞪大了眼睛,“工坊?!”
“是不是不好說,工匠師傅那邊干活的時候不準(zhǔn)人圍觀,咱也沒跟他們搭過幾句話。不過這里最近玉溪村,村里特產(chǎn)百相草!你們想想,百相草不管制成干藥材還是茶葉,不都需要蒸焙?”
這話聽進(jìn)耳里,眾人登時心頭火熱,無法克制的激動。
如果真是工坊,那東家不得找人幫忙干活?
工坊建在這里,自然請附近的人做工最劃算!
“趙大!你跟林家能說上幾句話,要不你去給問問?如果是真的,那咱大家伙之后就有指望了!”
“行!今天的工做完了我就去問問去,我也心急!”
傍晚至,煙霞漫天。
村莊上空裊裊炊煙沖淡了秋意瑟瑟。
各家屋院里喊飯聲擊碎清冷。
林家院子里支開飯桌,娃子們早早就候在了桌旁等著開飯。
沒成想有客人不約而至。
“林家的,剛準(zhǔn)備吃飯呢?那我們來得趕巧了?!?/p>
院外洪厚嗓音有些陌生,林家人齊齊扭頭看去,便見家院門口杵了倆人。
朝貴村村長趙老頭,以及趙大。
“喲!趙伯,趙大!是來得巧了,進(jìn)院里一塊吃點(diǎn)!”林大山立刻起身,邊招呼兩人進(jìn)來邊去提凳子。
飯桌這邊其余人也挪動座位空出些地方來。
林婆子則起身進(jìn)灶房,添兩幅碗筷。
趙老頭輕咳了聲,壓下心底那點(diǎn)不自在走進(jìn)院子里。
趙大的不自在就沒能遮掩好,顯臉上了,笑得有些僵硬。
農(nóng)家人去別人家串門,一般都會特地避過飯點(diǎn)。
著實(shí)是他心急了,回去跟老爹一說,老爹比他更心急。
兩人出門的時候壓根沒多想,結(jié)果到了地方,趕上人家里正在吃飯。
“嬸子,別忙活了,不用給我們添飯,我們就是過來坐坐,說點(diǎn)事兒?!?/p>
“吃飯跟說事兒不沖突,別整那客氣生分,非要恁見外???再說咱家也沒啥好菜,還是你們嫌棄咸菜子烙餅子?”
林家人一句調(diào)侃,消弭了趙家父子倆的尷尬。
“嫌啥,咱農(nóng)家咸菜才是寶,能從年頭吃到年尾?!壁w老漢端起碗筷,整一口咸菜一口餅子,說話也干脆起來,“不過我們過來是真有事情急著想知道,尋思上你們家問問來。就你們村子外頭在建的那大宅子……大山,那是不是工坊?”
林大山點(diǎn)頭笑應(yīng),“是工坊,東家現(xiàn)在也住在咱村里,就我家往前數(shù)幾戶,新建的那座二進(jìn)院,東家姓金?!?/p>
趙老漢父子對視一眼,激動了,手一抖,筷尖險些戳上自個鼻子眼,“工坊準(zhǔn)備干啥來?”
“村外的工坊制茶。在鎮(zhèn)子旁邊還有個新工坊,那邊釀酒?!?/p>
“在梧桐鎮(zhèn)招工不?”
“招,具體招工人數(shù)還沒定,等工坊完工,東家會在外頭張貼告示,一應(yīng)具體事宜都會貼出來?!?/p>
得了準(zhǔn)話,趙家父子倆滿腦子都是工坊招工的事,三下五除二把一碗飯扒光,放下碗筷就急吼吼回村。
“嬸子,大山,二河,小江!回頭再請你們吃飯!”
瞧著父子倆腳下打漂的背影,眾人失笑。
之前工坊很多前期準(zhǔn)備沒就緒,而且金家對工坊的事格外重視又謹(jǐn)慎,所以工坊的消息暫時沒有外傳。
現(xiàn)在工坊快完工了,一切就緒,就算趙家父子今天不過來問,過幾日他們也要開始招工。
林江吃完飯就去了金家。
自從確定跟金家合作后,他就不敢懈怠,雖然念過書做過賬房伙計,但是對于管理工坊,他不敢自大。
沒有人領(lǐng)路,他沒那個本事立刻上手,靠自己跌跌撞撞邊做邊摸索,是對工坊及工人的不負(fù)責(zé)。
他也做不到只出個人杵在那里當(dāng)吉祥物,白拿大筆的分成。
像娘跟爹教導(dǎo)他的,既然攬了責(zé)任就要能扛得起,需對得起良心。
所以這段日子他一直在學(xué)習(xí),虛心跟金老爺子請教,也常常去晏家跟嬤嬤、徐老取經(jīng),拓眼界長見識。
林大山跟林二河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工坊管理的事情哥倆不摻和,倆人負(fù)責(zé)工坊充足的制茶材料。
只現(xiàn)在村里如今的百相草,長遠(yuǎn)供應(yīng)茶坊跟藥鋪,是不夠的。
“娘,我跟二河去村長家談事情。衙門那邊給村里放的地還沒規(guī)劃完,等各家分了地就得緊著開荒,要不再過個把月天冷了土地上凍,怕趕不上趟?!?/p>
仨兒子,一個兩個的忙得腳不沾地。
留下一桌子殘羹,林婆子也不急著收拾,跟倆兒媳坐在院子,看三個孫兒孫女在身邊轉(zhuǎn)圈嬉鬧,看月亮在漸暗的天幕緩緩升起,臉上是慈和滿足笑意。
“忙點(diǎn)好啊,咱鄉(xiāng)下人,忙點(diǎn)更充實(shí),有活兒要忙,說明有飯吃。”
李素蘭抿笑,“跟他們哥仨一比,倒顯得我們閑了?!?/p>
“我們哪里閑?一天天的,光給他們洗衣做飯洗碗,就得耗上大半天的,照樣累得直不起腰!娘你說是不是?我可沒偷懶啊!”張翠娥緊著表態(tài),還作勢捶捶老腰捶捶腿。
把林婆子給逗的,哭笑不得,“誰個說你偷懶了?二河說的?等他回來娘就收拾他!”
“那倒不用!娘,別收拾!一大老爺們擱家老挨打,出去了別人笑話他……”
“噗嗤,你呀,就得一張嘴。”
老少婦人嘮著笑著,伴著孩童無憂無慮笑聲,享受此刻的愜意。
這樣的日子,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