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聊天嘮嗑。
百相就坐在旁津津有味的聽。
等嘮嗑完了,覺著悶了,娃兒就蹦蹦跳跳去晏家找長卿哥哥玩去了。
坐在晏家庭院竹涼亭,喝著嬤嬤煮的酸梅湯,降下暑氣,百相舒服得直瞇眼。
“長卿哥哥,金伯伯說要在咱村子建茶坊,讓阿爺阿奶幫他參謀參謀?!卑傧鄬@些事諸多不懂,“建茶坊好嗎?”
晏長卿拿過干凈帕子給娃兒擦拭小嘴,抿笑,“原州城距玉溪村路途太遠,從這里把百相草運回去,途中難免會有損耗。金家想在這里建茶坊,對金家好處多,對玉溪村好處也多,挺好的?!?/p>
見娃兒歪了腦袋,眼里依舊疑惑不解,晏長卿解釋道,“對金家的好處,首先是減少損耗。其次,他在這里建茶坊,自然要請工人,如此既能讓周邊村民多個掙錢的機會,也能讓金家在這里積攢好名聲,金家跟玉溪村的聯(lián)系會更緊密,同時金家在之后的百相草競爭中也能比同行多出許多有利條件?!?/p>
“競爭?”
“百相草大放異彩是遲早的事,只要利益足夠誘人,就會有人加入競爭。或許不用多久,就會有別的大商戶來玉溪村,游說村民將百相草售賣給他們。金家只是商賈之家,在強權(quán)重壓之下,未必能支撐得住,所以他們家需要未雨綢繆提前布局,以待將來破局?!?/p>
“那建茶坊對我們村有啥好處?”
“其一,自然是定向售賣,能讓村民更放心。其二,村民多一個掙錢的進項。其三是最重要的,有句話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一樣窮的時候,或者說玉溪村最窮的時候,沒人會注意玉溪村。但是玉溪村富裕起來了,一躍爬到了十里八鄉(xiāng)最上頭,就會引來諸多嫉妒,對玉溪村來說不是好事?!?/p>
百相更不解了,“你們說過會保護玉溪村,讓我們想做什么都行?!?/p>
玉溪村掙錢了,長卿哥哥就不保護玉溪村了?
童言稚語讓人失笑。
晏長卿彎了清眸,抬手在娃兒小鼻尖上親昵捏了捏,“我自然會保護玉溪村,可是,長卿哥哥縱有能耐替玉溪村擋住明刀暗箭,卻沒有能耐控制得了人心啊。玉溪村會被孤立。就比如,有一天相寶的小伙伴突然疏遠你,都不跟你玩了,你會不會難過?”
百相眨巴眨巴眼睛,認(rèn)真想了想,“不會誒,我有阿爺阿奶,有爹娘叔嬸,還有哥哥,夠啦。哦!我還有長卿哥哥!”
“……”晏長卿扶額,換了個說法,“如果你阿爺阿奶、爹娘叔嬸他們難過,你會不會難過?”
“會!”百相毫不猶豫。
“便是這個道理。”晏長卿忍了很久,還是沒能忍住,俯身把娃兒抱到膝上,小小軟軟一團在懷里,整個人都舒服了。
“所以,金家茶坊開得好。玉溪村出產(chǎn)百相草,金家在周邊村子請人制茶。百相草供應(yīng)不絕,工人們就能一直有工做有月餉拿,如此一來,外面的人不僅不會再嫉妒、孤立玉溪村,反而會盼著玉溪村好。因為彼此之間有了利益關(guān)聯(lián),你好,我才能好。我猜,金家建這茶坊,會邀你家入伙,這樣村子里的百相草他們家更能穩(wěn)拿?!?/p>
“好復(fù)雜,聽得我腦袋暈乎乎的。”百相先提的問,這時候倒不樂意聽了,“長卿哥哥,你給我講故事吧?”
“好,給你講小狐貍的故事?!?/p>
竹亭,石桌,四面涼風(fēng),桌上散放未吃完的茶、果。
清瘦男孩抱著昏昏欲睡的小娃娃,一手搖扇,低聲講著雜談小故事。
清潤嗓音被風(fēng)模糊,離得稍遠了便聽不真切。
杜嬤嬤在亭外遮陰處一直候著,待瞧著女娃兒已然睡著了才緊步走進涼亭,輕聲道,“殿下,百相睡著了,我抱她去花廳小榻,讓她睡舒服些?”
晏長卿看了眼懷中酣睡的小娃娃,點頭。
等嬤嬤接過娃娃,他也跟著起身一并往花廳走,“嬤嬤,待會給我拿筆墨,再拿張信紙?!?/p>
“殿下要給——家里去信?”
“嗯?!标涕L卿曲指撓了下小娃娃半空跳躍的小揪揪,眼底有一縷少年人方有的調(diào)皮,“給父親去信,提前替林家求一份恩典,免得他們被食人禿鷲盯上。相寶剛才愁得腦袋都暈乎了?!?/p>
杜嬤嬤嘴角抽抽,“……”
殿下莫不是以為她年紀(jì)大了,離得遠了,他說了什么她就真沒聽見?
明明是他說的話太沉悶冗長,相寶不耐煩聽了才暈乎。
玉溪村各家各戶的家里老小齊上陣,半下午功夫,就把地里成熟的百相草全部摘下了,在籮筐里碼放得整整齊齊。
半下午的暴曬,人人汗流浹背,發(fā)絲黏答答胡亂貼在額角、臉頰,卻壓不下臉上燦爛笑容。
金家負(fù)責(zé)運輸?shù)能囮犚呀?jīng)到了,一列的馬車,從石橋這頭排到那頭,順著大路往外延伸。
方老去了林家地頭,這邊數(shù)量太多,就由金錢來負(fù)責(zé)點數(shù)付賬。
在林家歇了一趟喝飽了茶,金錢來站在河邊田埂上,雙手負(fù)背精神奕奕,“來福,上秤!記賬!當(dāng)場結(jié)銀子!”
來福領(lǐng)著幾個幫手,把秤亮出來,同時還從馬車上搬下來幾筐子的銅板,“老爺,早準(zhǔn)備好了!大家伙麻煩排個隊,一戶一戶來!”
玉溪村民們自發(fā)排隊,等著自家的藥草過秤拿錢。
最激動的時刻,頂著大太陽,沒有一個人覺著曬、覺著累,只盼著趕緊輪到自個家。
同樣激動的還有河對岸來看熱鬧的人,在這里待了半下午,愣是守到現(xiàn)在,沒看完全程不肯離開。
“林鐵柱家,二百五十斤,結(jié)錢八兩七錢,并五十銅!”
“林三姑家,二百八十斤,結(jié)錢九兩八錢!”
“李富貴家,二百四十斤,結(jié)錢八兩四錢!”
“王全家,二百五十二斤,結(jié)錢八兩八錢,加二十銅!”
……
“老村長家,三百一十斤,結(jié)錢十兩八錢,加五十銅!”
“許小七家,一百六十六斤,結(jié)錢五兩八錢,加十個銅板!”
沉甸甸的碎銀、銅板捧在手心,玉溪村民們站在地邊、路邊,呼吸急促,眼尾通紅。
婦人婆子們感性,有坐在田埂上怔怔回不了神的,有蹲下來抹淚的,有抱著孩子又笑又哭的。
她們的手,無不粗糙變形,染滿草汁,指腹、掌心布滿厚厚的繭。
一個月辛苦,幾兩幾兩的銀子掙到了手里。
那是他們曾經(jīng)年復(fù)一年都攢不來的銀錢。
河對岸,別村看熱鬧的,眼睛比玉溪村人更紅。
玉溪村翻身了。
靠著小小一株百相草,全部發(f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