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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哭了

  謝玉琰站起身,慢慢走到方坊正面前。

  方坊正道:“我年紀(jì)大了,你可莫要嚇我。我已經(jīng)向衙署遞了文書,今年就會換新坊正,依我看楊明德最合適,你幫忙一同照看著,咱們永安坊定會愈發(fā)興旺?!?/p>

  謝玉琰卻依舊看著方坊正。

  “其實(shí)從我來到這里,我就覺得坊正有些奇怪?!?/p>

  方坊正不想聽,卻忍不住要弄清楚謝玉琰說的“奇怪”是什么意思。

  “永安坊看著明明不錯,為何坊正卻著急卸職?就算之前坊正之位有楊明經(jīng)盯著,楊明經(jīng)出事之后,坊正您卻沒有趁機(jī)將自己兒孫安插進(jìn)來。不但如此,明知曉我大伯不管事,還鼓動我讓大伯接替坊正。”

  方坊正額頭上開始冒冷汗,謝玉琰目光似一面銅鏡,竟將他整個人照得清清楚楚。

  他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想做坊正的,楊家沒出事之前,他還是想要再賴些年,等到家中次子年長些,或許能接替他,可后來永安坊那些人販賣私鹽被抓,他就有些被嚇著了。

  然后就是楊明山出事。

  “自從楊明山被抓之后,坊正就準(zhǔn)備抽身了?!?/p>

  “我們都知曉,急著脫手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p>

  方坊正臉上一紅,“不是什么好東西”這話像是在說永安坊坊正使之職,又仿佛是在說他。

  謝玉琰的神情更加肅然:“看來事很大,否則這時(shí)候坊正該惱怒還嘴?!?/p>

  方坊正張大了嘴,怎么他心里想什么,謝大娘子都知曉?

  “我一直沒有戳穿坊正,”謝玉琰道,“一來是覺得好奇,二來是想要弄清楚之后,在關(guān)鍵時(shí)刻要挾坊正站在我這邊。”

  這話也是能說的?方坊正倒吸一口涼氣,想要發(fā)怒,卻又不敢,生怕謝大娘子不肯說后面的話。

  謝玉琰道:“我現(xiàn)在說出來,那是因?yàn)?,這些對我沒用處了?!?/p>

  按理說,不要挾他了,是好事,可方坊正的心卻更冷幾分。

  謝大娘子剛剛那些話,明明不帶任何情緒,卻好像有威壓兜頭而下,讓他不禁想到……

  只有死人沒有用處。

  或是將死之人。

  謝玉琰道:“我留下二伯也是同樣的道理?!?/p>

  “但現(xiàn)在有人找了過來,早我一步盯上了二伯和坊正,不管你們有什么秘密,那樁事要遮掩不住了?!?/p>

  方坊正想要說些什么反駁謝玉琰,卻張不開嘴,手也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謝玉琰接著道:“不但如此,我可能也會被你們牽連,不過我來永安坊不久,就算被人誣陷,也能設(shè)法翻盤,你們就未必了?!?/p>

  “方家在大名府有多少族人?”

  這句問話,徹底將方坊正心里那根弦崩斷了。

  方坊正仿佛都要喘不過氣,哆哆嗦嗦地從袖子里拿出一壺藥,用了半晌功夫也沒將藥丸送入口中。

  謝玉琰冷眼旁觀,沒有任何要幫忙的意思。

  方坊正暈厥過去之前,總算將藥塞進(jìn)了嘴巴,整個人也從椅子上癱下去。

  謝玉琰彎腰抱起了腳邊的貍奴,回到自己座位上,端起茶來喝。

  方坊正就像死了般,一動不動,好半天才總算喘過一口氣。

  “看來方坊正舍不得死,或者坊正知曉,就算你死了,也不能保全你的族人。”

  “也許你活著,對你的族人還有些用處?!?/p>

  謝玉琰的話,戳中了方坊正的心窩,他居然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好半晌,方坊正才穩(wěn)住心神道:“娘子方才為何見死不救?”他只要再晚一步吃藥,可能真就緩不過來了。

  “人要自救,”謝玉琰道,“方坊正都沒有了自救的心思,旁人伸手也是無用?!?/p>

  “倒不如成全了你求死之心?!?/p>

  說白了,就是沒用的人,謝大娘子懶得與他多費(fèi)口舌。

  方坊正又掉了些眼淚,半晌才長出一口氣道:“我也不愿意,說好了只是夫役,讓我們帶著人去運(yùn)送些物什?!?/p>

  說到這里,他閉上了嘴,這件事是死罪,他本想好了一輩子都不能說的,可現(xiàn)在……他不說也得死。

  楊明經(jīng)被帶走了,下一個就是他。

  快沒時(shí)間了。

  方坊正似是陷入一種恍惚中,下意識地開口,將心中的秘密盡數(shù)倒出來:“我們分到的夫役,是向南邊運(yùn)送弓弩材,再從南邊運(yùn)回雜材、馬甲等軍器?!?/p>

  “路上押運(yùn)的時(shí)候,我發(fā)現(xiàn)騾車車轍印不夠深,騾子也走得沒那么費(fèi)力,就懷疑運(yùn)送的物什有問題,于是仗著膽子趁押車的兵卒查看的時(shí)候,躲在旁邊偷偷瞧了一眼?!?/p>

  “那些哪里是什么馬甲,根本就是錦緞?!?/p>

  “我們服夫役原本是為朝廷辦事,結(jié)果卻成了官老爺?shù)呐停瑤椭麄冞\(yùn)送貨物。這些東西打著軍器的幌子,路上被驛站伺候著從南邊送到北邊,可以說路上不花他們一文錢?!?/p>

  “錦緞這東西,越是往北越值錢,可想而知他們從中能賺多少?!?/p>

  “除此之外,他們還動用軍卒運(yùn)貨,”方坊正道,“我們在驛站遇見過那些人,喬裝打扮成尋常百姓,過關(guān)卡的時(shí)候有人接應(yīng),那些兵卒根本不操練,而是被當(dāng)成了商隊(duì)用處?!?/p>

  “正因?yàn)槲抑獣赃@些,聽說賀巡檢來了大名府,才動了心思,要將坊正使讓給楊明經(jīng),可我又有點(diǎn)舍不得?!?/p>

  “就像大娘子說的那樣,那時(shí)候我還沒真的拿定主意。”

  “直到楊明山也進(jìn)了大牢,我就知曉賀巡檢在,這件事早晚要被翻出來。萬一查到我頭上……調(diào)換軍器私運(yùn)貨物可是死罪。除了我之外,整個方氏一族都會被牽連?!?/p>

  “我想著卸下坊正之職,遷去西南,興許能有條活路,可沒想……會來的這么快。謝大娘子,你想想法子,這可怎么辦?”

  謝玉琰看向方坊正:“大梁律法,若是有功,也可從輕發(fā)落。只要你不是首惡?!?/p>

  方坊正拼命地?fù)u頭:“我哪有那個膽子?!?/p>

  謝玉琰道:“但你的功勞也不夠多?!?/p>

  方坊正怔怔地看著謝玉琰。

  謝玉琰提醒道:“運(yùn)送貨物這樣的事,不可能只發(fā)生在永安坊,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