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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不可能

  王晏與尋常文官不同,肩膀?qū)掗?,身形高大,官袍穿在他身上格外的挺拔,他黑目如炬,神情貞靜,看向旁人時,眼底肅穆,不起半點(diǎn)的波瀾,所以與他對視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多幾分鄭重和謹(jǐn)慎。

  他身后跟著禮部官員、左僧錄,然后是幾個抬著匾額的禁衛(wèi)。

  王晏走過來之后,大殿內(nèi)外登時一片安靜。

  謝易芝和機(jī)宜司的官員與西夏使臣也到了,西夏使臣看到王晏,低聲向謝易芝詢問:“這位王大人,就是宰輔王相的長子?大梁官家讓王大人送匾額前來,可見格外在意此事?!?/p>

  謝易芝不卑不亢地從容開口:“官家只是聽說那些妖教之人加害百姓,這才命僧錄司重整云棲寺?!?/p>

  西夏使臣也跟著贊嘆道:“聽說大梁官家素來仁政愛民,今日我等也算親眼見到了?!?/p>

  謝易芝沒想過要來云棲寺,不過就是寺廟更名,用不著他親自前來,奈何這些西夏使臣三番兩次提出,一定要看舍利匣,他才不得不帶著人跟隨使臣到此。

  謝易芝道:“使臣之前說,在大名府見過那舍利匣?”

  西夏使臣道:“并非是我親眼所見,而是……隨行的其他人,前往大名府寶德寺時,有幸一觀。”

  謝易芝此時提及舍利匣,就是想要試探一下西夏使臣的口氣,看看這一樁到底是真是假。在他心里,這種事八成都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謝易芝遲遲沒有言語,輪到西夏使臣發(fā)問:“謝樞密不信?”

  “并非如此,”謝易芝道,“只不過沒有親眼見過罷了。”

  西夏使臣雙手合十:“我大夏尊崇佛法,這次前來,我大夏兀卒吩咐我們定要取回經(jīng)文抄本,為此我們還帶來駿馬作為交換?!?/p>

  謝易芝自然知曉西夏人的打算,他們求回佛經(jīng)的漢文底本,要譯成西夏文,在西夏傳頌。除了正式來求取經(jīng)書,還有不少奸細(xì)、商賈私底下去寺廟偷抄經(jīng)文,那所謂的西夏使臣,定是這樣才去的寶德寺。

  那些人不知道在寶德寺看到了些什么,當(dāng)成了佛祖降臨。云棲寺的那比丘尼也是這般,說到底都是心中有鬼。

  兩件事撞在一起,在別人看來可能是互相印證,但謝易芝就覺得,反而更佐證了是有人故意為之。

  那人是誰?

  謝易芝看向王晏……

  “大師,時辰到了,先將匾額換了吧!”

  王晏上前宣讀官家旨意:“佛門清凈之地,本為萬姓福田,云棲寺首座妙靜等人侵奪民田、勾結(jié)妖教……刑部、大理寺核驗(yàn)無訛,著即褫奪僧籍論刑,原云棲寺革除舊額,改賜寶德禪寺,敕命大名府寶德寺首座智遠(yuǎn)法師,重開山門,新度僧眾務(wù)須嚴(yán)持戒律,晨鐘暮鼓為黎民百姓祈禳?!?/p>

  智遠(yuǎn)大師上前接旨,僧錄司帶著眾僧人行佛禮。

  沙彌和比丘接過匾額,在智遠(yuǎn)大師帶領(lǐng)之下,懸掛在寺門正上方。

  智遠(yuǎn)大師看到寶德寺幾個字,不禁眼睛一熱。去年的時候,他還以為寶德寺要沒了,沒想到不但起死回生,而且遷到了京城。

  他轉(zhuǎn)頭去看人群中的小徒弟,嚴(yán)隨脖頸上至少有十幾串佛珠,手腕上也掛著一堆平安符,正對著匾額吸鼻子,想來是回憶起從前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日子。

  不過片刻之后,嚴(yán)隨就與身邊人交談起來,還將手臂上掛著的平安符遞給人看,顯然是要趁機(jī)將那些東西都賣出去。

  “除了平安符,”嚴(yán)隨撩開衣襟,上面掛滿了東西,“還有金剛鈴,在家修行時,用金剛鈴可以靜心。”

  智遠(yuǎn)大師深吸一口氣,才堪堪穩(wěn)住心神……

  他忽然慶幸沒有給小徒弟剃掉頭發(fā),如此他才能裝作與這孩童并不相識。

  匾額換好了,善信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們這次前來還是為了看舍利匣。

  智遠(yuǎn)大師看向一旁的郭雄,向他點(diǎn)點(diǎn)頭:“請大娘子送舍利匣來吧!我將它供奉去佛殿中?!?/p>

  郭雄應(yīng)聲,快步離開。

  周夫人帶著謝文菁向前走了幾步,盡量靠近佛殿,也好將那舍利匣看個仔細(xì)。不過再怎么樣,也只能分站在兩旁,正中的位置只能留給謝易芝、王晏等官員和僧人。

  “莫要急,那舍利匣如何,一會兒可要仔細(xì)看清楚,若是比大相國寺供奉的那只顏色鮮艷,你就要認(rèn)賭服輸,將家中《周禮疏》的藏本給我?!?/p>

  謝承讓聽那聲音熟悉,轉(zhuǎn)頭去看,瞧見了人群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一身書卷氣,尚且稚嫩,身上卻有世家子弟的無畏、孤傲的氣質(zhì)。

  那是王錚。

  平日里很難見到的王晏和王錚居然都來了。

  不止如此,王錚似是還與人下了賭注。

  一只舍利匣,被這些人一傳,就變得格外重要。

  謝承讓正想著,一陣嘈雜聲再度響起。

  “來了?!?/p>

  “來了?!?/p>

  謝承讓抬頭去看,一個女子手捧著托盤款款而來,比起那女子,他更在意舍利匣,于是急著去瞧托盤上的物件兒。

  褐、黃、綠三色釉在陽光下格外的艷麗,不過他尚未看清楚舍利匣的蓮花座上,是否真的有佛祖瓷像,腳上就是一疼,前面的人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撞在了他身上。

  站在他前面的是謝承信。

  謝承讓將人扶住,正要開口詢問,卻看到了謝承信倉皇的面容,謝承信不知是怎么了,眼睛里滿是驚恐的神情,片刻的功夫額頭上就滿是汗水,他伸出手來向前指去,嘴唇蠕動卻只能發(fā)出一點(diǎn)點(diǎn)聲音。

  “她……她……”

  那女子離他越來越近……

  謝承信整個人僵立在原地半點(diǎn)動彈不得。

  他想挪開目光,卻又忍不住一直凝視著她。

  那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女子,腳步輕盈緩緩前行,一縷陽光落在她身上,將她的面容清晰地展露在人前。

  黛眉如遠(yuǎn)山,眼眸似含明珠,本是素凈的妝扮,卻難壓與生俱來的顏色,眾目睽睽之下,不但沒有畏縮之意,反而流露出一種雍容和端莊。

  她的視線似是從他身上掠過,謝承讓整顆心立即就像被一根繩子緊緊勒住,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她,她怎么還活著?

  謝承信慌張地向父親看去,然后他在父親眼睛中,看到了與他一樣驚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