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的回憶，有苦有甜。

但是對褚衛(wèi)陽而言，苦大于甜。

回想那一日的事，他痛苦地不能言語。只頹然的抱著頭，平日里挺直的腰背此時也彎曲著，中年人的崩潰就在這一瞬間。

又或者說，他一直都是崩潰的。

不過平日里，將這份崩潰藏于心間，帶著陳貴妃那一份一起撐著活下來罷了。

“那一日是我參加殿選前一個月，那時我其實并未見到清秀?！?br />
褚衛(wèi)陽相信墨曄，況且沒有第三人在場，他也沒有再將對陳貴妃的情深深藏心間。

“我記得很清楚，那一日她與顧小姐約好去清遠寺上香?！?br />
這與顧伯仲說的一模一樣，但墨曄仍聽得認真。

因為他知道，褚衛(wèi)陽一定對當年的事情，知曉的更多！

“誰知午后，清秀進宮為貴妃的消息就傳進了我耳中。那會子我還在備考，本想著當年殿試后就去陳家提親?！?br />
原來那時候的褚衛(wèi)陽，還不是大理寺少卿！

墨曄面色嚴肅的點點頭。

難怪陳安懷看不上褚衛(wèi)陽。

不過已經過五關斬六將了，從重重考試通過進入殿試，說明褚衛(wèi)陽是個可塑之才！

可惜當年的陳安懷瞎了眼??！

不知道如今他腸子是否已經悔青了？

相比將女兒送進宮里做貴妃，女兒早早香消玉殞……

將陳貴妃嫁給褚衛(wèi)陽，如今是幸福的褚夫人，甚至兒孫滿堂。

這種日子，不是更好？！

“聽到這個消息后我瘋了一樣。我去了陳家，但清秀已經被接進了宮，我非但沒能見到她的人，還沒能進陳家的大門?！?br />
提起當日之事，如今褚衛(wèi)陽只剩一臉滄桑。

他眼神惆悵，似乎通過回憶回到了那一日。

“我跪在陳家大門外苦苦哀求，想見陳老爺子一面?！?br />
說到這里，褚衛(wèi)陽自嘲的笑了笑，“現(xiàn)在想起來，那會子的我又蠢又滑稽。在他們陳家人眼中，一定很可笑吧？”

他自嘲的樣子，讓墨曄蹙了蹙眉。

若不是愛的太深，哪個男人愿意跪下苦苦哀求？

“他們用水潑我，放狗咬我，逼我離開陳家。”

褚衛(wèi)陽深呼吸一口，平靜的說道，“還威脅我，日后再敢提起與清秀的事，就要滅我褚家滿門！”

聞言，墨曄神色一震，“他們竟如此猖狂？！”

“豈止是猖狂？”

褚衛(wèi)陽冷笑。

他緊緊握著雙拳，咬牙切齒，“那一日后我大病了一場。”

“但是我一直沒有放棄清秀，因此倍加努力的學習。誰知到了殿試時，才發(fā)現(xiàn)我的名字早已被剔除?！?br />
“我還要重新通過秋試，才能進入殿試?！?br />
褚衛(wèi)陽老家并不在京城，而在京城之外的小鎮(zhèn)。

想要進入殿試，得先考取童生，再以童生身份參加院試考取秀才。

他認識陳清秀的時候，就已經是秀才了。

陳清秀不因為他出身貧寒瞧不起他，反而處處鼓勵他勇敢向前。

而他在陳安懷眼中，就是個“窮酸秀才”。

“在清秀的鼓舞下，我成功通過秋試?？珊貌蝗菀走~向前的一步，就被人輕而易舉的動了手腳，讓我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從童生一步步考進殿試，花費了數(shù)年光陰！再從秋試考入殿試，又要等三年！

他辛辛苦苦備考三年，別人輕而易舉就能讓他的努力化為泡影！

褚衛(wèi)陽差點崩潰了！

“只有殿選通過，我才有機會在京城扎根、見到清秀。”

憤怒使得他整個人都在輕微顫抖，“但我也知道有陳家在一日，我就別想翻身，永遠也別想見到清秀！”

若墨宗然知道，他的陳貴妃居然與一個秀才有過過去……

一定會勃然大怒！

因此陳家才會處處壓制褚衛(wèi)陽，不給他出頭之日。

“后來我聽聞清秀有孕，難過的同時也為她高興。”

她既然進宮做了嬪妃，能誕下皇子才能穩(wěn)固地位。

褚衛(wèi)陽笑容酸澀，“許是見我不死心，陳家為了給我教訓，找人害了我妹妹。我知道我若再堅持下去，陳家一定不會放過我家人?！?br />
見他說的輕描淡寫，但墨曄知道當時他一定很憤怒、也很絕望！

當時的褚衛(wèi)陽與陳家對抗毫無勝算，無異于是以卵擊石！

妹妹被害有多憤怒，墨曄也體會過。

當年秦似雪挑唆云綰寧對墨飛飛下手，雖未得手、他已經憤怒到失去理智……

“我終于決定放棄了。”

褚衛(wèi)陽頹然的低著頭，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腳尖，“可是有一天夜里，清秀扮成一名小宮女來見我?！?br />
兩人抱頭痛哭。

看著陳清秀微微凸起的腹部，褚衛(wèi)陽想死的心都有了！

“清秀將實情告訴了我?！?br />
褚衛(wèi)陽老淚縱橫，哽咽著說道，“她說當初是被陳安懷設計了?！?br />
“那一日她之所以沒有與顧小姐去清遠寺上香，是因為陳安懷告訴他，我在京城外的林子里等著她，我有話對她說?！?br />
墨曄恍然大悟！

他起先還懷疑，這一切都是陳安懷與陳貴妃父女倆的圈套。

卻沒想到，從始至終都是陳安懷設計，陳貴妃也掉進了圈套！

“清秀毫不懷疑，義無反顧的去了。誰知進了林子，正好遇到被強盜傷的很重的皇上，她不能袖手旁觀，只好出手救了他?！?br />
這一點，也與顧伯仲說的不謀而合。

“卻沒想到正要帶著皇上離開時，她遇到了偷襲。”

褚衛(wèi)陽緊緊咬著牙，“再醒來時，清秀已經進了宮。皇上感激她以命相救，直接封了她做貴妃！”

皇命不可違。

尤其陳安懷也以死相逼，陳貴妃只得認了。

“那一晚她告訴我，她懷了皇上的孩子，不能與我遠走高飛、也不能先我一步離開這個令她絕望心冷的人間?！?br />
“我安慰了她許久，后來她平靜下來回宮了?！?br />
“從那以后，我們再沒見過面?！?br />
“誰知那一年，清秀生下周王后撒手人寰。我聽他們說，是難產而死……”

當時褚衛(wèi)陽差點瘋了，也差點想不開隨她去了！

直到后來，陳貴妃身邊一名小丫頭給他送來了一方錦帕，并托他一定要照顧好她的兒子！

褚衛(wèi)陽渾渾噩噩了一段時日，這才重新振作。

兩年后的殿試，他成功考中狀元入朝為官，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因此，這一切都水落石出了，當年陳貴妃入宮的確是陳安懷的設計。

只是他心中還有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