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葵壓低聲音,“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先帶我出去。”
蔡嶺明白她的意思,斜眼掃了一眼外面,薄唇冷然一哂。
“他們姑且醒不來?!?/p>
他就擋在馬車門口,一副她若不解釋清楚,就別想離開的架勢。
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咳,我姓沈,是京城人氏,去年嫁到來安鎮(zhèn)顧家……”
還未說完,就被蔡嶺沉著臉打斷,“我不是在查你的來歷,我是問你,如何能知曉我貼身之物的模樣?”
沈南葵低頭摸了摸下巴。
其實(shí),她也是因?yàn)椴煊X到了異常,所以才臨時(shí)起意寫信給蔡嶺,并沒想好該怎么圓過去,畢竟兩人是前世的交情,這一世并未相遇,她貿(mào)貿(mào)然去信,的確是會嚇人一跳。
可如今的她,又不是前世手掌權(quán)柄的侯爵主母,只需一聲令下,就有用不盡的人手,她也是實(shí)在想不到招了,恰好又知道蔡嶺在滄縣,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咳……你有所不知,其實(shí)你我也算是故人?!?/p>
“故人?”
蔡嶺將車簾掀得更開了些,又側(cè)過身,讓月光照進(jìn)去,銳利的眼神再度從她臉上掃過,隨即十分肯定地?fù)u頭。
“我并不認(rèn)識你?!?/p>
沈南葵指尖輕敲膝蓋,略一沉吟道:“可我認(rèn)得你,你自小跟著師父在瀑云嶺修行,武藝與畫藝雙修,在你十七歲那年,你師父仙逝,你先去了江湖闖蕩,雖然武藝高超,可因你從不拉幫結(jié)派,受到綠林排擠,一年多時(shí)間都籍籍無名,偶然間,你因展露畫藝一舉成名,僅僅只用了三年,就成了人盡皆知的大畫師,而后你退出江湖,投身民間,在各地尋山問水,探奇訪勝,故而此后的畫工更加精絕高妙,飽含靈韻,又因你性格高傲,對公門權(quán)貴不屑一顧,如此放蕩不羈的個(gè)性倍受民間追捧,所以世人奉你為天晟朝第一畫師?!?/p>
“而你如今,也才二十有四,實(shí)乃年輕有為,令人佩服!”
說到最后,沈南葵一臉贊嘆。
蔡嶺聽她說完這番話,面色未有絲毫動容,“無需假言奉承,我筆下所作丹青,從不是為了博取虛名。”
“是是是?!?/p>
沈南葵誠懇點(diǎn)頭,“蔡先生英風(fēng)亮節(jié),猶如那瓊枝玉樹?!?/p>
蔡嶺皺眉打量著她,冷聲道:“你說的這些,只需稍加打聽便能知曉,所以,你并未回答我剛才的話。”
見他眼中已有不耐,沈南葵知道不好輕易糊弄過去,嘆了口氣說:“你左臂手背上方一寸處有一顆痣,右腳踝有一塊青色胎記。”
聽到這話,蔡嶺神情劇變,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她。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說了是故人,你又不信?!?/p>
前世他被樂康公主打斷四肢,沈南葵將他帶回侯府,讓郎中為他治傷時(shí),曾去瞧過一眼,所以便記下了。
沈南葵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兩個(gè)昏睡不醒的刺客,有些擔(dān)憂道:“他們不知何時(shí)就醒了,你從滄縣一路跟到這里,必然是想解心中疑惑,既然如此,不如先帶我從這里離開,我再慢慢解釋給你聽。”
“也好?!?/p>
蔡嶺略一沉吟,便同意了。
反正,若不能解開這些疑惑,他絕不會放她離開。
蔡嶺給她松綁,帶著她離開了營地,兩人來到路邊,蔡嶺問道:“你想去哪,滄縣亦或京城?”
“京城。”
沈南葵斬釘截鐵地答道。
她既然被人盯上了,就算逃回來安鎮(zhèn),也難保不會再次遭人暗算,更何況,她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要費(fèi)這般功夫?qū)Ω蹲约海?/p>
蔡嶺有些訝然地看了她一眼,“抓你的人就是京城來的,你再入城,豈非羊入虎口?”
沈南葵卻笑了笑,“連你都這樣說,只怕他們也會認(rèn)為,我即便逃走,也定是沒膽子進(jìn)城,如此倒更安全些。”
“隨你吧。”蔡嶺不置可否。
他走出兩步后,卻見沈南葵沒動,不由攢眉,“天色將明,此地距京城不過十里,再走一個(gè)時(shí)辰便可到達(dá),正好能趕上第一批入城,為何不走?”
沈南葵一手捂著肚子,有些疲倦地說:“奔波兩日,我已經(jīng)走不了那么遠(yuǎn)的路,不如我們先在近處尋一個(gè)民宅借住,傍晚再進(jìn)城如何?”
“你瘋了?綁匪還在附近,你還敢留在這里?”
“他們就只有兩人,又不會挨家挨戶去搜?!?/p>
蔡嶺定定看著她,“此舉過于冒險(xiǎn),在你未解開我的疑問之前,我不能讓你又被人抓住?!?/p>
他一指不遠(yuǎn)處的草地,“我的馬在那邊,我載你走,不會叫你受累?!?/p>
沈南葵無奈,只好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據(jù)實(shí)相告。
“實(shí)不相瞞,我的身子,不容我受馬背顛簸。”
蔡嶺明白過來,神色卻更為詫異,“你一個(gè)有身孕的人,何以會得罪京城里的人物?”
“誰知道呢?”
沈南葵苦笑著搖了搖頭,“我要在附近住下,也并非是身子不適的莽撞之舉,那兩名綁匪醒來之后,見我不在,定會再去尋我,他們雖然以為我不會進(jìn)城,但此地離京城不遠(yuǎn),難保他們醒來后,不會快馬去城門前查看,到時(shí)若城門未開,我們豈非又落入賊人之手?”
“而他們又如何能想到,我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待著,所以,這附近的民宅,他們絕不會費(fèi)功夫去查,待到傍晚,天色模糊之時(shí),我們再進(jìn)城,便無顧慮?!?/p>
一番安排,不可謂不周全,蔡嶺也不禁感嘆這女子的聰慧。
他目光閃了閃,“好,聽你的?!?/p>
兩人走了約一刻鐘,來到一所民宅前敲門,過了半晌,才有位老婦人過來開門,警惕地打量了兩人一眼,“你們找誰?”
沈南葵笑容和氣,“阿婆,深夜攪擾,實(shí)乃抱歉,不過,我們不找人,我們是趕路的行人,錯過了投宿,眼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便想在您家借宿休息一晚,再買些熱湯水填肚子,不知您可否行個(gè)方便?”
“借宿?”
老婦人眉頭擰起,“天都快亮了,這里離京城不遠(yuǎn),你們不進(jìn)城,倒敲了我家的門,我看古怪的緊。”
“哼,我家住不下,你們?nèi)e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