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衿玉完全不為所動。
傭人閉眼,心一橫,準備下跪。
面子和錢哪個重要?
她都不帶一秒猶豫的。
在她雙膝彎曲,準備碰到地面時,一個抱枕突然從前面扔到她面前,剛好墊在她膝蓋下,跪姿莫名變成半跪坐。
“帶小寶去睡覺,”褚尋把賀衿玉拉起來,趕著看電視入迷的兩人回房,“我等會再找你算賬。”
賀衿玉明顯不服地喂了聲,剛想說什么,褲腿被扯了扯。
低頭,對上小寶彎如月牙的葡萄眼睛,沉默兩秒,妥協(xié)了。
“你要實在想吃回頭草,咱倆趁早解除婚約,”賀衿玉彎腰抱起小寶,幫她調(diào)整腦袋,靠得更舒服些,“但小寶還得叫我爸,干爸也是爸。”
小寶相當配合,笑瞇瞇道:“干爸~”
“乖寶真可愛。”
賀衿玉心情瞬間開朗,沒看褚尋,抱她回兒童房。
他們當然不會一起睡,這只是褚尋支開兩人的借口,等小寶睡著賀衿玉就會離開。
褚尋聽出他話語里的陰陽怪氣,表情未變,側(cè)眸看向已經(jīng)重新站好,神色緊張的傭人,淡聲問:“你家少爺什么情況?”
她這樓好好的,謝衍別死在這,成了兇宅,后面還怎么賣?
傭人偷偷覷她臉色,什么都看不出。
猶猶豫豫把謝衍回家后直接睡在沙發(fā),開始胡言亂語,沒多久雙頰泛紅,脖子冒出紅點,呼吸急促的事說給她聽。
“你確認他過敏?”褚尋身上穿著普通睡衣,不用換衣服,找出車鑰匙跟她走向?qū)﹂T,“他這種情況持續(xù)多久了?”
“幾分鐘吧,”傭人不確定道:“發(fā)現(xiàn)三少爺呼吸困難我就過來敲門——也給大小姐和司機打電話,但他們過來需要時間?!?/p>
她是老員工,在老宅時見過褚尋,自然清楚褚尋的身份,當即雙手合十祈求道:“拜托您了。三少爺出事的話,我......”
“別道德綁架,”褚尋直接打斷,“這棟樓我的,他在我這出事,我也麻煩。”
傭人訕訕閉嘴。
來到對面房子,戶型和自家差不多,但褚尋房子重新裝修過,布置更溫馨更像家。
而謝衍這,滿目極簡的黑白灰,和他在外的溫潤形象大相徑庭。
褚尋看到側(cè)躺在沙發(fā)上的男人,這應(yīng)該是她第二次見到謝衍喝多的樣子。
上次是他得知白月光回國,和周非墨組局,喝得酩酊大醉。
她嘴角輕抿,走到他面前,蹲下試探鼻息,呼吸頻率確實有點緩慢。
沒敢耽誤,示意傭人搭把手,兩人扶著半昏迷狀態(tài)的男人出門。
一路風(fēng)馳電掣趕往醫(yī)院,謝衍喉間發(fā)出幾聲難受的悶哼,音量很低,褚尋眼尾余光瞥見他抓著衣領(lǐng),冷白肌膚浮現(xiàn)零星紅點。
她眉頭緊蹙,知道自己這樣表面怨恨謝衍,卻狠不下心放任他自生自滅的模樣賤得慌。
可她跟謝衍的糾葛,沒必要用命來清算。
以最快的速度抵達醫(yī)院,路上,傭人已經(jīng)打過求救電話,剛停車,便有一位醫(yī)生和兩位護士推著急救車過來。
剩下的事褚尋沒參與,她也沒和傭人打招呼,調(diào)轉(zhuǎn)車頭踩動油門。
又是半小時,褚尋把裝著粥的保溫桶遞給趕到醫(yī)院的謝明月。
“小尋,”謝明月拉住她的手,眸光動容,“謝謝你?!?/p>
她畢竟把謝衍當親弟弟疼愛,謝衍出事,她會擔(dān)心,對于愿意不計前嫌幫忙的褚尋,自然更加感激。
褚尋濃密眼睫低斂,語調(diào)無波無瀾,“不用,哪怕?lián)Q成陌生人,我也會救的?!?/p>
謝明月感受到她態(tài)度疏離,點點頭,將保溫桶交到傭人手里,柔聲說:“阿衍是蛇酒過敏,他們今晚的酒局,有人帶了蛇酒?!?/p>
“他從來不碰來歷不明的東西,”褚尋問:“怎么喝的?”
“還是你懂他,”謝明月先是感慨一句,然后語氣冷凝道:“酒杯被換過。”
“沒人發(fā)現(xiàn)?”
“...當時包廂里的人都出去了?!?/p>
而且包廂沒有監(jiān)控,外面的走廊監(jiān)控只拍到模糊影子。
謝明月派人去查,估計不久出結(jié)果。
褚尋心里存疑,并未當面詢問,得知謝衍脫離危險轉(zhuǎn)入普通病房,就找理由和謝明月提出離開。
“今晚辛苦你了,”謝明月笑得溫柔:“等阿衍醒來,我會和他解釋的?!?/p>
褚尋點點頭,轉(zhuǎn)身走了。
謝明月垂眸望向傭人手里的保溫桶,嘴角微彎,意味深長。
-
半夜十二點,賀饒才下班,想起褚尋的交代,吩咐司機改道去香山公寓,今晚順便在那邊休息。
他來得挺巧,賀衿玉剛打完一把游戲,嘴里咬著根薄荷味棒棒糖,提神醒腦,“有事?”
賀饒扶著沙發(fā)坐下,俯身在裝糖果的盒子里翻找,挑出根芒果味的,“我發(fā)給你的消息看了嗎?”
賀衿玉游戲進入新開局,他邊操控角色切換刀槍,邊回答:“沒有。”
“現(xiàn)在看?!辟R饒?zhí)统鍪謾C連接藍牙投屏,蓋住賀衿玉的游戲界面。
賀衿玉頓時暴躁,“你神經(jīng)病啊?”
他想切界面,發(fā)現(xiàn)不行,伸手去搶賀饒的手機,賀饒身體后仰躲開。
“賀錦心明天回家,讓她知道你趁她不在玩物喪志,對集團情況一無所知,你猜她會不會生氣?”
賀饒把手機扔遠,扣住賀衿玉腕骨,“你仔細想想,能不能承受她的怒氣?!?/p>
“......”
賀衿玉手腕疼得仿佛要斷了。
腦子卻越發(fā)冷靜。
賀錦心眼里只有沈迦南沒錯,她對于賀衿玉這個同胞弟弟,同樣寄予厚望。
畢竟,賀家落到親弟弟手里,她才能繼續(xù)當高貴無憂的千金小姐,毫無負擔(dān)地沉迷實驗。
“放手,”賀衿玉趁賀饒放松警惕,掙開鉗制,滿臉煩躁地揉著手腕,“說得好像你很擔(dān)心我一樣,結(jié)果呢?你是怕她遷怒你吧?!?/p>
賀饒不置可否。
賀衿玉嗤笑:“慫貨?!?/p>
賀饒沉默地舉起他剛甩開的游戲手柄到水杯上方,大有一副,他再說幾句,直接將手柄泡進水里的架勢。
小少爺這輩子愛好盤串打游戲,串被賀饒砸壞過幾條,現(xiàn)在手柄即將遭殃。
他怒從心起,反手朝賀饒的臉甩過去——
啪。
是東西落地的聲音。
褚尋低頭,表情淡淡地看向腳邊游戲手柄。
質(zhì)量挺好,半點沒壞。
“吵什么?”
她抬眸打量劍拔弩張的兄弟倆,始終不明白,一天天到底哪來那么多架吵。
還上升到動手的地步。
賀饒推開賀衿玉,理了理凌亂的衣襟,慢條斯理道:“和我沒關(guān)系,問他?!?/p>
褚尋隨意擺手,“吵完就出來。”
賀饒頷首,糖兩三下嚼碎,逗弄小貓似的拍拍賀衿玉腦袋,跟在褚尋身后出門。
莫名其妙被摸頭的賀衿玉:“???”
不是。
賀饒有病???!
-
“我剛收到消息,說謝衍過敏進醫(yī)院,你送去的?”
兩人站在熟悉的陽臺吹風(fēng),賀饒看著她問。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褚尋輕聲反問。
“沒有。這種事沒人會到處宣揚,我能知道,還是明月姐抓人時找我?guī)蛡€忙,跟我提了一嘴?!?/p>
“她找你幫忙?”
“那家飯店在賀家的地盤?!?/p>
懂了。
謝衍出事,賀家擔(dān)責(zé)。
褚尋疑惑:“你要不抽個時間去寺里拜拜?”
賀饒面無表情斜睨她一眼,她就差沒把“倒霉”兩字寫臉上。
“等謝衍醒了我找他聊,”賀饒選擇跳過這個充滿玄學(xué)的話題,“明天家庭聚餐,別帶小寶了,免得出問題?!?/p>
“嗯?!?/p>
賀饒又跟她講起今天和覃警官的談話內(nèi)容,他答應(yīng)覃警官,讓對方以集團內(nèi)部審查員的身份進入百藥房暗中調(diào)查。
但他不保證覃警官的安全,并且覃警官一旦暴露,他會迅速撇清關(guān)系。
覃警官同意了。
這件事賀饒決定就好,褚尋不參與,兄妹倆轉(zhuǎn)而聊起明天家庭聚餐的安排,褚尋作為賀家未來的二少夫人必須出席。
她大概從賀衿玉和賀董口中猜測這位大小姐的脾性,往素凈方向打扮,力求無功無過,低調(diào)行事。
真正需要面對暴風(fēng)雨的是賀饒。
隔天。
賀家別墅。
管家早早將別墅打掃得纖塵不染,角落擺上賀錦心喜歡的花,連賀董也特意整理過,彌勒佛般的笑面越顯慈祥和善。
他看到進門的褚尋,立刻招手,“小楚快來我旁邊坐?!?/p>
褚尋眉目溫和,走到他身邊坐下,“賀伯伯精神不錯。”
“錦心回家我高興,”賀董眼睛笑成一條縫,“你也別擔(dān)心,你這么優(yōu)秀,對衿玉也好,錦心肯定喜歡你。”
褚尋微微搖頭,正想開口,身后響起一道柔和散漫的聲音:
“我喜歡誰?”
兩人瞬間回頭。
只見門口站著個身形高挑的白西裝女人,她扶著門框脫鞋,面容秀美,戴著副金絲邊眼鏡,多了分優(yōu)雅氣息。
她看到坐在自己爸爸身側(cè)的褚尋,隱沒在鏡片后的眸閃過暗光,挑眉問:“你又給我找了個后媽?還挺年輕。小姑娘,他身上都有老人味了,虧你忍得住?!?/p>
這話一出。
褚尋跟賀董齊刷刷沉默。
原來賀家的毒舌,屬于一脈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