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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怎么不問我逢春是誰

良久,老太太重新轉(zhuǎn)過身。

涂窈已經(jīng)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只帶了一個行李箱和一個經(jīng)常背著的小包,東西少,可有自己的規(guī)則感。

毛巾喜歡疊兩遍放在洗手間,衣服裙子喜歡掛起來,這樣一眼看過去色彩斑斕。

她有自己從仙鶴村帶過來的竹筒杯,塑料杯。

一只放在了床頭,剩下一只掃了一圈,盯上了窗臺。

蔣太夫人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

商人世家,總是有著天然的迷信,講究房間小聚氣。

蔣太夫人也不例外,但盡管房間再小,這十多年來,她也總覺得到處都是空空蕩蕩的。

她輕聲道:“……立青啊,不是房間的問題,是人不對?!?/p>

對的人來了,再空蕩的地方也熱鬧了。

說著忍不住喟嘆了一聲,“……五天,那我得好好計劃一下。”

可平時運籌帷幄,算無遺策的老人,此時忽然腦袋空空。

大概是精神貧瘠了許多年,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帶這個女孩去做什么。

下一秒,伏在窗臺上的涂窈忽然轉(zhuǎn)頭:“對了,上次您在電話里說打理了一盆花,是什么花?我可以去看看嗎?”

蔣太夫人一愣。

涂窈指著窗臺的塑料杯解釋:“這是跟我小哥學的,他會在奶奶的窗臺插一些花?!?/p>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如果有很多花就更好了,我想多插幾朵?!?/p>

老太太也緩緩地笑了起來。

是她多慮了,這孩子貼心到,根本不用她去計劃怎么度過接下來的日子。

她能天然地把她寂寥空洞的時間填滿。

蔣太夫人直接把人帶到了花房。

……

半個小時后,科米爾的車一路暢通無阻進了院子。

往年這個時候,無論多忙,他都會飛回來陪他姨媽。

今年也是如此,原本以為園林還跟從前一樣冷清,可萬萬沒想到,一下車就聽到了他姨媽的笑聲。

花房里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我給你找個花瓶,你多剪幾朵?!?/p>

“晚飯想吃什么?”

“綠豆糕可以嗎?”

“當然可以?!?/p>

……

見到誰了,這么高興?

科米爾皺著眉嘀咕:“反正不可能是那群爛嘴的小鬼。”

“一群爛心肝的玩意兒教出來的小鼻涕蟲,就該被狠狠踹一腳屁股!”

走近一看,他瞬間瞪大了眼:“小吉祥物,你怎么在這里?”

花房前,一老一小戴著一頂草帽,懷里抱著一大叢花,雙雙轉(zhuǎn)頭。

科米爾一把甩開行李箱,立馬就要沖過來給她一個擁抱!

涂窈當場伸出一雙烏漆嘛黑的手,嚴肅制止了他。

“不可以!”

科米爾訕訕地笑笑。

“你倆這是……”

蔣太夫人攏了攏鬢角:“看不出來嗎,小毛準備跟我做朋友了。”

科米爾:……

蔣太夫人曾經(jīng)是很喜歡逗科米爾的。

那時候,她的女兒還沒離開。

科米爾喜歡黏著他姐姐,逢春呢,又不喜歡他黏,于是經(jīng)常躲進花房,有潔癖的科米爾就氣得跳腳來跟她告狀。

于是她就隨口逗他:“你姐姐不要你咯?!?/p>

然后氣得他哇哇大哭。

當然,年近四十的科米爾這時候是不會哭了,但是他會幽怨地瞪一眼蔣太夫人。

然后跟她搶人。

“摘花多無聊,我教你彈鋼琴。”

涂窈直接拒絕:“我不要,我不喜歡彈鋼琴!”

“嘿!怎么能不喜歡!”

科米爾頓時來了勁,一把拽上涂窈的胳膊,拍了拍她手里的土。

涂窈一個不防備,就被拉走了!

“哎!??!我不想學!科米爾先生!”

“我不喜歡!”

科米爾嘴里嘀嘀咕咕:“那是你沒學過,你只要學了,就能體會到音樂的美妙,不信你問南柯。”

花房邊上就擺了一架有些看起來有些年歲的鋼琴。

科米爾強行把人壓在了鋼琴前,隨手翻開一本老舊的曲譜。

正打算上手教,涂窈忽然轉(zhuǎn)頭求救:“太夫人!您管管他,我不喜歡彈琴!”

話音一落,科米爾和身后的蔣太夫人雙雙一愣。

蔣太夫人一瞬間有些恍惚。

……

“媽媽,您管管他,我不愛彈鋼琴!”

二十多年前,也是有個同樣年紀的女孩,被金發(fā)碧眼的小孩從花房里拽出來,強摁在鋼琴前。

而小孩的聲音也和如今渾厚的中年嗓音互相重疊。

科米爾怔怔地望著身旁的女孩,下意識地出聲:“……不行,你必須彈?!?/p>

“……姨媽來了也不管用,我今天就要教你?!?/p>

涂窈垂頭喪氣地抱住腦袋:“我就不學!”

女孩像個躲進殼里的蝸牛,渾身發(fā)散著拒絕的氣息!

憤憤道:“你再逼我學,我就生氣了!”

科米爾忽然就說不出話來。

不遠處,蔣太夫人怔怔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半晌,倏忽回神。

她緩緩地斂起嘴角的笑意,卻收不住一點一點泛紅的眼眶。

“……立青,陪我去廚房看看吧?!?/p>

“這孩子剛剛說喜歡吃什么來著?!?/p>

“桂花糕,正好,我會做……”

“……我以前也常做的?!?/p>

老太太邊輕聲說,邊扶著管家的手慢慢轉(zhuǎn)身。

褪去平時的凌厲,此刻像個真正的老人,露出了一點不為人知克制不住的脆弱。

……

花房前,很快就只剩下兩個人。

科米爾緩緩地收回眼神,聲音似乎帶著一點顫意。

“那……不學就不學吧?!?/p>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自己彈了起來。

老式鋼琴流淌出緩慢低沉的曲調(diào)。

混雜著科米爾微微沙啞的嗓音。

“……小吉祥物?!?/p>

“你怎么跟逢春一樣,都不愛鋼琴,這個家就沒有人跟我一樣喜歡音樂嗎?!?/p>

“說起來,涂朝夕和南柯都在音樂上有天賦,你怎么不能耳濡目染一下?”

涂窈這才抬起了頭,看向前方的琴譜,小心翼翼地翻動。

她看鋼琴譜跟看鬼畫符差不多。

不對,鬼畫符她看得懂,還會畫,但是鋼琴譜,跟天書沒差別。

她像是沒聽出來科米爾聲音里的顫抖。

低著頭輕聲說:“……我和小哥一樣喜歡掙錢啊。”

科米爾笑了,“那倒是跟姨媽一樣。”

演奏到了中期,科米爾仿佛將整個人投入進舒緩流利情感充沛的音樂。

眼眶隨著音樂,隱約泛起了微微的濕潤。

忽然的,像是隨意又像是認真地問道:

“小吉祥物,你怎么不問我逢春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