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路滑,吉普車的開得也不太快,一抹軍綠色在雪路上格外地顯眼……
而張若雪正嫌惡地用手帕捂住口鼻,根本不敢松開手帕,生怕一張嘴便會嘔了出來。
不大的班車上烏泱泱地擠著一大群人,不少人挑著扁擔,拿著蛇皮袋,編織袋,帶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
車上還有幾個小孩哭鬧不止,嘈雜、擁擠、氣味難聞,這對張若雨來說著實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
她淚眼汪汪看著方恒的眼神滿是委屈,方恒嘆了口氣,“都說鄉(xiāng)下條件艱苦,讓你住在招待所你又不肯,只能來遭這罪了。
這已經(jīng)算好的了,以前這路沒有修通,連班車都沒有,我們?nèi)ユ?zhèn)上只能坐著拖拉機。
風吹得臉都要歪了,屁股也被震麻了,要是錯過這班車,我們今天就回不了村了。
沈?qū)幩齻円矝]在車上,不知道是不是沒趕上,誒,剛才應該等等她的……”
聽著方恒這憂心忡忡的話語,張若雨的心里更堵得慌了,加上暈車,胸口也悶得厲害……
見張若雨臉色慘白,方恒拉著她擠到了窗邊的位置,車窗上結(jié)滿了冰碴,朦朦朧朧地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張若雨再也忍不住了,奮力將車窗拉開一點點,寒風刺骨,卻立刻吹散了四周的濁氣,她舒坦地大喘了幾口氣,暈眩惡心的感覺也散了許多。
忽然她怔住了,村路上,一輛深綠色的吉普車,輕松地超過了自己乘坐的這輛班車,透過車窗她看見了坐在副駕駛的女同志,正是今天下午自己看見的女知青沈?qū)帯?/p>
憑什么自己只能在這個破班車里,聞著惡臭,還要被擠得像條沙丁魚,而沈?qū)幰粋€臭知青卻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吉普車了!
張若雨臉色登時變得難看起來,方恒也瞅見了車內(nèi)的兩人,心頭升起淡淡的恐慌和隱秘的難受,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要被奪走了……
“你們兩個同志干什么呢,把窗關(guān)上,要凍死人啦!”
身后的乘客被鋪面而來的冷氣凍得打了個哆嗦,當即大聲嚷道。
身旁一個大媽白了兩人一眼,“嘭”的一聲又關(guān)上車窗,“真自私,自己穿得暖和,就不管被人死活了!”
方恒被罵了個大紅臉,王若雨氣得臉色發(fā)白,剛想發(fā)作,卻被方恒拉住,只能嘟囔著罵,“真是窮鄉(xiāng)惡水出刁民!”
看著方恒更是沒好氣兒,“你還擔心那個沈?qū)幓夭涣舜遄?,傻了吧,人家有專車接送,當然不愿意和咱們一道同行?/p>
也是,就她那個長相,不用來攀高枝豈不是可惜了。我看啊,就算你沒有婚約,她也根本就看不上你!”
方恒臉色發(fā)青,盡管不想承認,可心里也知道張若雨說的是真話,沈?qū)帍氖贾两K就沒有對自己產(chǎn)生過半點除了同志同學以外的情意。
就像李志強說的,她看自己的眼神,還不如她看煤球時來得親近。
……
吉普車上,沈?qū)帉㈩櫲緡脟绹缹崒?,生怕她受了寒,傷上加傷?/p>
幸運的是,雖然又遭了一難,可三丫的病情并沒有因此變得更加嚴重。
除了不怎么說話,可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明顯有了好轉(zhuǎn),沈?qū)幉聹y這應該是靈泉水的作用。
只是顧三丫對沈?qū)幐右缿倭耍瑴\褐色的眼瞳望著沈?qū)帟r,總帶著淡淡的笑意。
“你真的覺得這事是王寶珠一人做下的?”
沈?qū)幍菚r汗毛豎起。
來了,來了,果然來了。
她就知道,這煞神不可能放過自己,一定會將細節(jié)問得清清楚楚。
可出乎意料的是,顧長庚并沒有提及那天在病房發(fā)生的事。
“聽說你過敏那天原本是要參加面試的。結(jié)果因為你的缺席,使得筆試成績第四的替補上來,那人正是何家村的知青點的陳解放。
而王寶珠自始至終都沒有承認在面粉里下過杏仁粉。而另一位女知青突然出現(xiàn),她作證的時機也實在太巧了。
更巧的是,原本筆試成績第三的也沒去面試,據(jù)說是去鎮(zhèn)上的途中遇上賊人,被人打了悶棍……”
這些事沒有什么確切的證據(jù),顧長庚也只是微微點了一下。也是在告誡沈?qū)?,對身邊人多多防范,一個小學教師的職位就引得眾人哄搶,暗算。
更別提每年固定幾個的回城名額,足夠這幫下鄉(xiāng)的知青們爭得頭破血流,激烈的競爭下更是防不勝防的算計……
沈?qū)幱行┱叮^敏的事剛發(fā)生時她也懷疑過,王寶珠這人又蠢又壞,可膽子卻不大,年后又想著回城,按理說是沒有膽量做這樣的事。
只是自己也急于報復王寶珠,想借著這個機會將她徹底踩在腳下,所以沒有深究下去,可細細想來,陳解放確實比王寶珠更有作案動機。
自己似乎太想當然,又太急于求成了,被前世的仇恨蒙蔽了雙眼,卻忽略了身邊潛藏的危險。
若不是仗著有空間靈泉,只怕在第一次過敏的時候,就……
顧長庚意味深長,又帶著濃濃的告誡,“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你都不該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沈?qū)幠樕话?,低低應了一聲,“我知道了。?/p>
顧長庚看著沈?qū)幘o緊攥住的拳頭,和一臉后怕的模樣,就知道她聽進去了,身上的寒意總算消散了大半。
車內(nèi)的氣氛也緩和了許多,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及過敏事件。
車子在村道上平穩(wěn)地行駛著,沈?qū)幫巴?,有些心不在焉?/p>
“那你缺席面試就當不成老師了,今后有沒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顧長庚冷不丁地發(fā)問,可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關(guān)心。
沈?qū)幊聊@次的面試大家都替她惋惜,可實際上沈?qū)巺s沒那么在意,
畢竟明年就會恢復高考,就算當了老師,遲早她也是要走人的。
自己當時積極備考,更多的是為了準備參加明年的高考,只是拿教師考試做個幌子。
可現(xiàn)在政策還沒有下來,她自然不會將自己的打算告訴顧長庚。
顧長庚的余光掃過沈?qū)?,見她沉默不語,只當她是因為錯失這次機會而傷心失落。
斟酌一番,淡淡開口,“其實當不成老師也沒什么,國家開展了掃文盲的活動,不僅僅是適齡小孩要讀書,就連沒上過學的,沒讀過書的成年人也要學習。”
“掃文盲?”
顧長庚點點頭,見沈?qū)幍捻庥行┮苫?,“縣里最近要開幾個實驗點,何家村也是其中一個。
你筆試成績第一,雖然不能去縣里當老師,但可以在大隊開展掃文盲,也是按照滿工分來算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