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左右,東方天空愈來愈紅。
一陣風過,剛好吹散一大片云霧,沉睡一整夜的世界就此蘇醒,驅(qū)退黑暗和寒冷。
陽光逐漸肆意,金燦燦地包裹整個山脈。
一座座金山,屹立云海之上。
耀眼,美麗,浪漫,神奇。
有人拿出手機記錄,有人架起三腳架拍攝。
許之夏用自己的眼睛留下這些美好。
有好幾次,她都心動地想去看他。
想留下他臉上灑滿琉璃金的樣子。
可,控制住了。
下山,四人沒走來時的路,抄近道。
那是一條人走出來的山間下坡路。
白馨一開始還和許之夏一起走,后來漸漸因為路太陡,被范正陽牽走。
許之夏在后面自食其力,不知不覺落下距離。
一個約一米高的陔,下面是坡。
許之夏不敢跳,也不求助。
她掃了眼旁邊,拽住樹枝借力,企圖滑下去。
蕭野以下樓梯的姿勢,一步跨下去,手臂環(huán)住許之夏大腿,把她抱下來。
山里的風涼絲絲的,一瞬間就可以斂干細汗。
許之夏雙腿著地,甩頭就往前走。
再次遇見一個很高的陔。
蕭野搶先下去。
許之夏不想讓蕭野抱,支著手臂,想借個力。
蕭野順勢架著許之夏胳肢窩,把她像小孩一樣舉抱下去。
這次,許之夏沒再甩頭就走。
她很乖地跟著他。
他伸手,她就抓住。
白馨和范正陽抵達柏油路,坐在一塊石頭上等二人。
兩人從上面下來,手牽著手。
白馨瞪大雙眼。
這還是沒抗住,著他道了??!
白馨氣得很,雙手拍打范正陽胳膊發(fā)氣。
范正陽不痛不癢,納悶:“我又惹到你了?”
白馨不講理:“你的性別惹到我了!”
范正陽頓了一下:“Sorry!”
白馨撲哧一笑,又及時收住,微微嘟著嘴撇開臉。
范正陽作死地伸手去捏白馨的臉頰。
許之夏下來,白馨立馬停止和范正陽打鬧,她迎上去把許之夏牽走。
他們順著柏油路往下,達到駐扎區(qū)。
簡單洗漱后,收拾野營裝備,下山。
蕭野開車,所以范正陽自然反應就去拉后排車門。
白馨拍一下范正陽的手,吩咐:“你坐前面!”
她轉(zhuǎn)頭,笑:“之夏,我們坐后面?!?/p>
許之夏:“好?!?/p>
早上起得早,白馨很快就睡著了,歪頭倒在許之夏肩膀上。
許之夏調(diào)整了一下位置,讓白馨靠得更舒服一些。
下山后,四人找了個小飯館吃飯,吃完飯,出發(fā)回北都。
回程,不管誰開車,都是白馨和許之夏坐后排。
白馨又睡著了。
許之夏剛收到林老師的信息,要求她提交一個中英文作品介紹。
她拿著手機,編寫。
寫了刪,刪了寫。
好幾分鐘后,手機屏幕恢復空白。
蕭野坐在副駕駛上,半轉(zhuǎn)頭:“不要玩手機,會暈車。”
許之夏點了點頭,收起手機。
蕭野:“睡會兒?!?/p>
許之夏靠著車窗,閉上眼睛。
學校門口。
蕭野和許之夏下車,白馨陪范正陽去還車。
天色已經(jīng)有些暗了。
蕭野和許之夏站在路邊。
許之夏垂著頭不說話。
蕭野問:“去吃飯?”
許之夏點頭。
蕭野又問:“吃什么?”
許之夏:“都可以?!?/p>
蕭野強調(diào):“這是你的學校?!?/p>
許之夏抿了抿唇,抬起腦袋環(huán)視一圈,抬手指著右邊:“走那邊?!?/p>
一家春餅店。
許之夏點了店家特色,紅燒肉、醬肉絲和一些小菜。
薄薄的餅皮卷著肉和菜,別有風味。
許之夏吃了兩個,飽了。
她從新卷了一個很漂亮的,遞給蕭野。
蕭野吃了好幾個許之夏卷的餅,出聲:“你再吃一個?!?/p>
她吃太少了。
許之夏睫毛煽動一下,很乖地應:“好。”
吃完晚飯,蕭野順路辦理入住,然后送許之夏回女生公寓。
蕭野還有一些行李在許之夏的寢室,所以在公寓外面等她。
許之夏下來時,蕭野身上有煙草味。
她把東西遞給他。
蕭野沒有留戀:“回去早點睡?!?/p>
許之夏點頭。
蕭野:“我走了?!?/p>
許之夏又點頭。
蕭野盯著許之夏。
昨天很漂亮的卷發(fā)今天隨意地扎在頭頂,顯得凌亂。小臉沒一點氣血,額前齊劉海撇成‘八’。
狼狽的像沒人管的小孩。
蕭野猛地收回視線,轉(zhuǎn)身離開。
許之夏鼻子一酸,眼眶刺疼,積壓了一整天的情緒在此刻迸發(fā)。
她抿著唇,下巴不住地抖動。
她抬眸,看著那個決然離開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許之夏不想這樣。
不要這樣。
她追上去,拉住他的袖擺,脆弱地叫:“哥…”
蕭野沒回頭。
許之夏吸了吸鼻子,近乎哀求:“我會很聽你的話,也會對你很好,你可不可…可不可以試著喜歡……”
蕭野倏地轉(zhuǎn)身,抬手。
許之夏手里的衣料沒了,她兩只手還虛在空中,保持著捏著他袖擺的動作。
蕭野依舊冷漠:“我明天回玉和了。”
許之夏眼皮一顫,眼淚從眼眶里滾落出來。
蕭野給出殘酷的選擇:“你要是愿意,就繼續(xù)做我妹妹?!?/p>
換而言之,要是不愿意……
許之夏不敢想,不敢想象沒有蕭野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有一瞬間,她好像切身回到十五歲的那個蘭家村。
孤獨,無助,恐懼。
許之夏使勁搖頭,轉(zhuǎn)身,逃走。
蕭野回到酒店,在窗邊點了一只煙。
蕭野剛把許之夏接回家的時候,時常不記得家里多了一個人。
她總是臉上堆著笑的出現(xiàn),帶著討好,看他眼色。
她那時很怕他,他能看出來,可她又只能依靠他。
他是她沒有選擇的選擇。
他還記得她的手被燙傷,傷口發(fā)炎化膿也不敢說,就怕被嫌麻煩,會被扔下。
于是,他承諾她,不會扔下她。
蕭野說話算話。
然后,她叫他,哥。
她把家里變得明亮溫馨。
她把他的家,變成他們的家。
兩個沒有家的人,有了一個家。
許之夏16歲生日那天,蕭野的腿折了。
她不知道詳細,到醫(yī)院后崩潰大哭。
他忘不了那天。
因為那是他人生里,第一個為他掉眼淚的人,還哭得那么慘。
他也有人在乎了。
他出院后。
家,具象化了。
他們成為真正的親人。
她上大學的第一個學期,他回家總感覺空蕩和疲憊。
他學會一個詞,思念。
她上大學的第二個學期,不常和他聯(lián)系。
他又學會一個詞,惦念。
那個夏天,他親自去學校,把惦念的人逮回家。
也是那個夏天的意外,他的心,被她填滿。
但他不會欺負她。
他太臟了,舍不得沾染她。
他自知,自己只是她漫長旅程中的一段,她要去的地方,他到不了。
而在這段旅途中,他像個小偷,竊取她的撒嬌和親昵,調(diào)配出來的甜蜜。
并可恥的希望,這段旅途能長一些。
可那天他送她回公寓后,碰見她的同學。他看見她畫室里的畫,猜到她的心思。
他不能再做小偷了。
她知道什么是愛嗎?
她還那么小,她當然不知道什么是愛。
她對他的情,不過是絕對環(huán)境中的產(chǎn)物。
她還那么小,所以不明白。
就像羊角山那晚。
她說。
——你不會讓我摔倒的。
她還說。
——我以后會賺很多錢,然后我把錢全部給你。
她太單純了。
完全地信任他,依賴他。
覺得欠他,就要用自己的后半生來償還他。
可他對她,只說愛情太狹隘。
他要擔負的,是她的人生。
他已經(jīng)摔倒了,爬不起來了。
他,絕不會讓她摔倒。
蕭野掐掉煙,拿出手機。
蕭野:【別哭了,我會像以前一樣對你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