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借錢來了。

李香妹和江婉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不悅。

來京都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卻從來不曾上門。哪怕是打一聲招呼都沒有。

要上門借錢，也不肯自己上門，寧愿讓一個她們都不認(rèn)識的小姑娘來。

既然撂不下面子來借錢，為什么又還要讓小姑子來？

李香妹撇撇嘴：“俺家小姑子為啥不自個來？”

劉培蘭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有些不敢說出口。

“她……她得照顧小侄女?！?/p>

江婉問：“表姐第三胎生的是女娃娃?。柯犝f她肚子里又懷上了，大概幾個月了？”

“快五個月了?！眲⑴嗵m答：“我嫂子說是我哥上大學(xué)前懷上的。”

李香妹忍不住暗自翻白眼，仍忍住脾氣問仔細(xì)。

“你們住在哪兒？”

劉培蘭答：“離我哥大學(xué)不遠(yuǎn)的一條小巷里，就租了一小間?！?/p>

李香妹狐疑問：“你們平時(shí)是咋過活的？不還有幾個孩子嗎？”

劉培蘭低聲：“我……我?guī)兔Ш⒆雍透苫?。嫂子在學(xué)校門口擺攤賣炸豆干。”

江婉眸光微閃，追問：“表姐除了讓你借錢，還說了什么沒有？需要我們?nèi)兔幔俊?/p>

“不用?！眲⑴嗵m畢竟是年輕小姑娘，被問著問著就被帶走了思路，“嫂子說只要拿錢就行?！?/p>

江婉低低抿嘴笑了。

對，討錢討得理直氣壯。

幫忙不用，也不要你們來，反正給錢就是了。

李香妹皺眉，問：“剛剛不說來借錢嗎？咋了？還沒借就不想還了？”

韓麗麗向來霸道慣了，哪怕是嫁人，仍持著反正娘家是我家，要吃要拿都隨我。

正因?yàn)檎讨改傅膶檺?，她肆無忌憚用老父親的退休金，養(yǎng)著幾個孩子。

劉培民這幾年一直在苦讀，根本上不了班。

靠她一個人干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賺不了幾個錢。

她唯有在娘家蹭吃蹭喝，帶著孩子隔三差五住在娘家，才能勉強(qiáng)過得下去。

她也知道老父親的退休金不多，勉強(qiáng)夠兩口子用。老人家身邊大多數(shù)的錢都是江婉給的。

她認(rèn)為江婉在韓家生活了幾年，是韓家人救了無依無靠的她，所以她必須感恩。

江婉給她老父親的，那就是老父親的。

反正她是跟老父親要，又不是跟江婉要，所以仍是理直氣壯，一點(diǎn)兒也不覺得害臊。

后來陸家東山再起，在京都買了園子，陸子豪又做起了大買賣。

韓麗麗得知后，嫉妒得臉都歪了。

上輩子陸家一落魄便是好些年，直到她都等不下去了，陸子豪才總算賺到錢。

憑什么江婉嫁給陸子豪后，那么快就能東山再起？

憑什么她江婉就不用吃苦？！

她恨得牙癢癢，但除了日夜督促劉培民讀書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江婉越是有錢，她就越想來這邊占便宜，因?yàn)樗凉撘庾R認(rèn)為這門親事本來就是她不要的。

如果她當(dāng)初挑了陸子豪，那就沒她江婉什么事。

現(xiàn)在讓江婉撿了便宜，她就得補(bǔ)償自己。

所以，江婉寄給老父親的錢，多數(shù)都讓她占了去。

來到京都后，她不想看到江婉，更不想看到李香妹那個鄉(xiāng)巴佬過得比自己好，所以她一開始就說了，打死也不上她們的家門。

誰料打臉來得太快！

劉培民沒收入，吃喝都得靠她供應(yīng)。

她又要擺攤又要照顧孩子，偏偏京都的冬天冷得超乎她的想象，孩子很快受不住冰寒，先后病倒了。

兩個大的還好，最小的小妞得了肺炎發(fā)燒，一直退不了燒，只能抱去醫(yī)院救治。

身上的錢堅(jiān)持不了兩天，很快見底了。

她沒法子，不得不麻利想辦法。

而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跟江婉拿錢。

反正她的錢都是陸家的錢，要不是當(dāng)初自己讓了這門好婚事給她，哪來她江婉如今的富貴日子。

所以，她直接讓小姑子來心園要錢。

小姑娘不好意思開這樣的口，只能說來借錢。

誰料江婉和李香妹問了一句接一句，不小心掩飾就說漏了嘴。

劉培蘭頓時(shí)窘在原地。

“我嫂子說的……求求你們！救救我家小侄女！”

江婉倒多一杯水，又招呼李香妹去廚房取點(diǎn)吃的來。

李香妹捧了一大碗排骨湯來了，遞給劉培蘭。

“早飯還沒吃吧？都快中午了，墊墊肚子吧?！?/p>

劉培蘭受寵若驚，不敢接過，忐忑看向江婉。

江婉微笑：“你先吃飽，不急?！?/p>

劉培蘭早就餓壞了，答謝接過，隨后狼吞虎咽吃起來。

李香妹見她瘦巴巴的，又看她如此吃相，暗自嘆了嘆氣。

“小婉，咋說啊？”

江婉有些意外，反問：“還能怎么說？自然是要救孩子的?！?/p>

頓了頓，她低聲：“表姐是表姐，孩子是孩子。不認(rèn)識的棄嬰，尚且心軟得救一救，更別說還是求到自家門口的?！?/p>

江婉對自家表姐向來沒好感，對劉培民也一樣。

但孩子發(fā)燒多日在醫(yī)院搶救，能幫一把自然是要幫一把。

“那是那是?！崩钕忝酶胶停骸鞍骋策@么想。小姑子向來不像話，可孩子就幾個月大，哪能見死不救。最近天氣冷得很，孩子又還小……忒不容易?！?/p>

她也是心軟的人，見不得見死不救的事。

“俺去拿錢來?！?/p>

江婉按住她，低聲：“你拿十塊錢來就行。”

“啥？”李香妹問：“會不會有點(diǎn)少？剛才不是說欠醫(yī)院錢了嗎？”

江婉搖頭：“其他我來掏。不管我給多少，表姐都會不滿意，甚至覺得理所當(dāng)然。但你必須給，讓她以后看到你不敢再趾高氣揚(yáng)。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她再不像話多多少少也會有點(diǎn)不好意思。”

“哦哦。”李香妹樂得如此，“那俺聽你的?！?/p>

一會兒后，她取了十塊錢塞給江婉。

劉培蘭瞧見她們在數(shù)錢的樣子，不敢徑直看過來，不好意思舔了舔碗角。

江婉見她吃完，問：“再來一碗，可好？”

劉培蘭趕忙搖頭：“夠了夠了……夠好了。”

江婉沒忽略她的狼狽衣著，還有那營養(yǎng)不良的臉色。

“嫂子，前些天宮師傅曬了許多干飯和干面，不知道還有沒有。”

“干飯他帶走了。”李香妹答：“干面就還有好幾捆?！?/p>

江婉低聲：“找個袋子裝上，再加幾條臘肉?！?/p>

李香妹答好，匆匆照做。

劉培蘭受寵若驚，有些不敢接。

“借錢給小侄女看病……已經(jīng)很不好意思?！?/p>

李香妹塞給她，道：“給兩個大的加點(diǎn)營養(yǎng)。以后遇到難處，就盡管找來。她怎么說也是我愛人的親妹妹，哪怕俺愛人不在這邊，俺也不會不管她。”

劉培蘭紅著眼眶，低喃：“謝謝嫂子。”

李香妹拍了拍她的肩膀，問：“認(rèn)得回去的路不？”

“我可以去問路?！眲⑴嗵m答。

江婉將錢塞進(jìn)信封，遞給她。

“放在內(nèi)衣兜里。這邊離中心醫(yī)院還有點(diǎn)距離，我送你過去?！?/p>

劉培蘭感動連連，一個勁兒答謝。

一會兒，江婉開車將她送到中心醫(yī)院門口。

劉培蘭期盼問：“姐，你要不要進(jìn)去？”

“不了?！苯裎⑿Γ骸拔疫€有事要忙，再見?！?/p>

她對自家表姐還是很了解的。

不許別人看到她的窘迫，尤其是以前讓她瞧不起的江婉。

她的孩子仍在搶救中，江婉也不想此時(shí)讓她難堪。

她和表姐的距離，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拉開了。

大可不必跟她費(fèi)口舌。

劉培蘭目送江婉的車子遠(yuǎn)去，才歡喜興奮抱著一大袋收獲品和錢跑去住院部找韓麗麗。

此時(shí)的韓麗麗發(fā)絲凌亂，神情憔悴，眼神呆滯，抱著女兒在暖氣片旁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