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著臉，狀若無意的樣子，“告訴她，朕公務繁忙，有時間了自然會去看她?！?/p>

修邑頷首退下，“是。”

舊人還未入土為安，父皇已經(jīng)開始想著如何安撫新人了。

蕭陸聲也告退。

皇帝卻叫住了他，“聲兒。”

說著，他起身繞過龍案，招手讓蕭陸聲同他到一旁的炕上坐下，“我們父子許久沒有聊過心里話了?！?/p>

蕭陸聲頷首，“是?！?/p>

“這些年，朕對你的母妃如何，你心里應當清楚，”頓了頓，他繼續(xù)道：“此番，朕為何沒有追封她為皇后，而是皇貴妃，你可知為什么？”

蕭陸聲垂著頭，他倒是想聽一聽，父皇會如何說這件事情。

微微頷首，“兒臣不知，還請父皇明示?！?/p>

皇帝喟嘆了一聲，問道：“你對太子妃是否真心？”

怎么會忽然說這件事情？

蕭陸聲點頭，“自然真心?！?/p>

“很好，既是真心，若是有人從中作梗叫你與她分離，你應如何？”

和妘兒分開？

那不可能，便是死，也絕不會離開妘兒半步。

皇帝看蕭陸聲面色微沉，便問道：“如何？”

蕭陸聲道：“回父皇，兒臣絕不讓這種事情發(fā)生，若真有人敢從中作梗，我這輩子都不會叫他好受?！?/p>

“是了。”

皇帝感慨著，眸光虛無的看著遠處，“當年，朕也有心上人，恨不得非她不娶，朕也同她承諾過，這輩子非她不娶?！?/p>

“那為什么……”蕭陸聲知道，那個她絕不是母妃，否則父皇不會這樣對待母妃的。

皇帝慘笑了下，“其中細節(jié)朕不愿再提，當年，你母妃與阿媚本是閨中密友，朕以為，你母妃一定會容納阿媚，可是誰知道，她卻仗著阿媚是性情中人，苦求她嫁人，不要再等朕了?！?/p>

蕭陸聲倒抽了一口冷氣。

父皇說的倒是與妘兒復述母妃的話差不多，但實際上是，母妃并未求平西王妃嫁人，而是因為平西王妃說平西王喜歡母妃，她們只是兩個沒有辦法決定自己歸處的可憐女人。

想到此處，蕭陸聲眉頭緊皺著。

更加的心疼母妃了。

回想他娶妘兒，妘兒當時何嘗愿意？

一切都是掌權(quán)人們一步步逼著女子們走向她們的宿命。

從來都是身不由己的。

父皇想娶母妃鞏固儲君之位，又想掌權(quán)之后踩正妃下位，扶心愛之人上位……

雖有言，欲成大事不拘小節(jié)。

可是，這些都是犧牲別人的利益來成就自己，怎么想都覺得別扭。

何況，母妃和妘兒說的是，平西王妃根本不是因為母妃，而是因為父皇先違背約定娶了別人，她又身不由己的嫁給了平西王。

這一切的過錯怎么能怪在母妃的身上呢。

“就是因為你母妃，所以阿媚才屈身嫁給了平西王，這一輩子，我和她都不可能在一起了?！?/p>

“許多個午夜夢回，朕腦海里都是最后見到她的那一天，淚如雨下，哭得像個水姑娘……”

“朕好心疼??！”

“可即便如此，阿媚從未怪罪過你母妃，她最后一次給朕寫信，都是叫朕善待你母妃，要我們幸福的過下去。”

皇帝渾濁的眸子中帶著閃閃的熒光，或許他的腦海中一直在想阿媚年輕時的模樣吧。

“你母妃無大過，可她讓朕失去一生摯愛，朕寵了她一輩子，這份榮光她該感恩，也要感謝阿媚?！?/p>

否則，他不止要她娘家無人在朝為官！

“朕追封她為皇貴妃已是給她最大的尊榮了，皇兒，朕與你母妃之間的恩怨，你不可放在心上，你母妃對你的愛，朕對你的愛都是一樣的?！钡牵阋w諒父親的難處。

蕭陸聲點頭，“兒子曉得的?！?/p>

“你能理解就好，絕不能因為這件事情影響你我父子之情?！?/p>

“是父皇?！?/p>

說開之后，蕭陸聲問道：“那昨夜進宮的李妃，父皇為何對她如此寵愛？”

皇帝并無半點隱瞞，最后說道：“阿媚，她長得和阿媚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

“父皇可見過她真實的容顏，或許并非像……”

“皇兒，朕知道，世上不可能存在一模一樣的人，有幾分像阿媚是她的福氣，這個人也只是李妃，沒有人能代替阿媚，若你對太子妃是真心，你就該知道，沒有人能替代她?！?/p>

沒有人能替代心儀的人。

這一點蕭陸聲倒是認同的，但，“是，沒有人能替代，可是萬一她是棋子呢？”

“你還在懷疑你皇叔？”

蕭陸聲道：“父皇，兒子聽聞她曾認平西王為義父，后又與蕭世子不清不楚，父皇就一點沒有懷疑嗎？”

皇帝沉默了許久。

“朕虧欠阿媚，只要他們不出大過錯，朕都相信他們。”就他和阿媚那些事情，蕭鎮(zhèn)南都知道，可是他從未為難過阿媚。

生下蕭御之后，阿媚干脆一心向佛，都不曾與蕭鎮(zhèn)南好好過夫妻日子。

就沖著這一點，她就知道阿媚對自己的情意。

就沖著這一點，他和阿媚對蕭鎮(zhèn)南都有所虧欠，所以，在聲兒出事之后，這儲君之位，也只有親弟弟蕭鎮(zhèn)南或者他的孩子有資格繼承。

直至這一刻，蕭陸聲才明白母妃那一句，“人生在世，有時候即便是父子，也要留個心眼，我的兒子，未來的路很長，你的父皇，他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愛你?！?/p>

父皇看似愛慘了阿媚。

可是在江山美人之間，他選擇了江山，到頭來卻怪罪支持他得到江山權(quán)力的母妃以及母妃一族。

他最愛的是他自己。

蕭陸聲捫心自問，若能確定他和妘兒今后平安順遂，這什么破帝位，他真的不稀罕！

“皇兒，你與朕乃是親生父子，你最像朕，應該知道朕的苦心?！?/p>

蕭陸聲點了頭，“是，父皇?！?/p>

他們根本就不像。

若真要選擇，他只要妘兒，這什么破帝位對他而言并沒有那么大的魅力。

只不過，現(xiàn)在箭在弦上，騎虎難下，他不能退卻，妘兒不讓，身后千千萬萬的謀臣將士都不會答應，也不能答應。

那可是萬千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