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姜羨鴛的動作倒是真快。
只是,可惜了謝星珩生前那么愛她。
青梅竹馬,卻能為了一己之私,挖他的祖墳開他的棺,讓他死后不得安生。
我拿手機(jī)看了片刻,故意傾斜角度,讓長燼看見信息。
長燼用余光瞥了眼信息內(nèi)容,啟動車子,深呼一口氣。
臉色復(fù)雜。
回家后,周月池又給我發(fā)了條新信息,說他打探清楚挖墳的人是誰了。
確實如我所料,是姜羨鴛雇過去的。
謝家父母前兩年也相繼離世,謝家沒有什么親戚,謝星珩唯一的表弟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警察犧牲了。
這些年,我生病失去記憶忘記了關(guān)于謝星珩的一切,給謝星珩燒紙上墳的重任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落在謝星珩這個人盡皆知的青梅竹馬身上了。
姜羨鴛擅長做表面功夫,縱使這兩年她根本沒回去過幾次,也沒按時給謝星珩上過墳,可謝星珩村里人都覺得姜羨鴛在百忙之中還能記得謝星珩,抽空給謝星珩燒兩張紙,對謝星珩重情重義。
因此姜羨鴛打著謝星珩給她托夢,說自己在地下睡得不安生,請她幫自己開棺挪尸的幌子去挖謝星珩的祖墳,謝星珩的同村鄰居們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恐怕那些鄉(xiāng)親們做夢都想不到,姜羨鴛那樣急著挖墳,是為了確定另一個成功男人,到底是不是謝星珩。
突然有點唏噓,謝星珩活著的時候那么喜歡姜羨鴛,把姜羨鴛當(dāng)心肝寶貝寵著疼著,卻沒料到,姜羨鴛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愛過他,姜羨鴛和他在一起,不過是因為謝家有錢,謝星珩肯為她花錢。
挖墳的結(jié)果,周月池也告訴我了。
里面確實有一具尸體。
八年了,謝星珩只剩下一具骨頭了。
看完信息后,我為謝星珩念了兩遍超度咒,又焚燒了三張往生符。
希望能抵消他被挖墳撅棺驚擾魂魄的損傷。
我燒完手里的符,長燼突然從后抱住了我。
我一驚,下意識害怕他的追問。
但他卻將我打橫抱起,帶回了臥室。
臥室里提前準(zhǔn)備了一瓶紅酒。
我不太想喝,可卻被他按在墻上,強(qiáng)勢霸道地一口一口喂。
像是在吃醋。
我拿他沒辦法,只能面紅耳赤地順從拿起高腳杯,陪他喝。
屋里的老式黑膠唱片機(jī)播放著音質(zhì)極立體的浪漫音樂,我舉杯碰了下他的高腳杯,昂頭灌了一大口。
酒過三巡,我已經(jīng)有些醉了,起身坐進(jìn)他懷里,摟住他脖子,貪婪抿酒。
抿著抿著,心底悲意充斥眼眶,我沒忍住委屈抽泣了起來,抱著他臉頰發(fā)燙地說胡話:“師父、阿燼,我好難受,我心臟好疼。”
他捏住我的手,環(huán)住我腰肢柔柔撫慰:“丫丫乖……”
我伏在他肩上糊涂喃喃:“師父,我……好像有個女兒,可我,把她弄丟了……”
他啞了嗓子:“丫丫……別怕,沒有丟?!?/p>
我甕聲哼唧:“可我,找不到我的孩子了。師父,怎么辦?”
“師父、會幫你找回來的?!?/p>
我癟嘴哭得更兇了:
“阿燼,你帶我走好不好?我不想留在謝家,謝星珩、對我一點也不好……阿燼,他不給我剝菱角,還、吼我,問我是不是沒長手……
自從你走后,就沒人說喜歡我了……師父,為什么說走就走,我好怕。”
他摟在我腰上的手臂僵?。骸把狙荆隳芊直娴贸鰜??”
我醉眼朦朧地?fù)纹鹕碜?,癡癡凝望他,抬手無情蹂躪他英俊的面容,嗓音倏然變得稚嫩:
“長燼……你身上,有我喜歡的茶香。抱著你,我總會很安心。長燼,你為什么要走,謝星珩不是你,對不對……長燼,我好討厭姜羨鴛,你每次都偏心她,不要我。長燼,你是不是不喜歡丫丫了?”
“傻瓜。”他眼眶一紅,呵著溫?zé)峋茪?,撲在我的臉頰上,欺身吻住我的唇,眸底深情如水,“長燼怎么會不喜歡丫丫呢……那時候,是長燼不好,沒法元神占據(jù)身體,護(hù)好丫丫。”
“長燼,你別再弄丟丫丫了,丫丫想永遠(yuǎn)留在長燼身邊。求求你?!?/p>
“丫丫,不會的,長燼最愛丫丫。”
“師父……”
“嗯?!?/p>
“我想和你,再給暖暖生個弟弟。”
他想了想,托住我的腰肢:“這有何難?!?/p>
我借著醉意,主動跨坐在他腿上,張唇含住他的薄唇,只一眼,就陷進(jìn)了他眸底的那灘暖澤中——
再后來,一切都在水到渠成地進(jìn)行著。
幾次激動過后,后背已是汗水粼粼。
我低吟出聲,雙腕搭在他的肩膀上,氣喘吁吁地祈求:“夫君,夠了……”
他張嘴往我鎖骨上輕輕咬一口,悶聲沉笑:
“這就受不住了?想給暖暖添個弟弟,還需我們多努力……忍一忍?!?/p>
突然有些后悔生出那個念頭了,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么……
本就喝了酒身子虛,又被他按在腿上折騰了好幾回,還沒結(jié)束,我就累得昏死在了他身上。
夜里,一覺醒來我覺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
不忍心吵醒摟著我睡的男人,我小心翼翼將他的手臂從我腰上拿下去,輕手輕腳地光足下床,小跑著直奔衛(wèi)生間去。
在衛(wèi)生間吐了幾口清水后,我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散去身上的難聞味,隨后才出門回臥室。
臥室里沒開燈,只能借著窗外園子里路燈的昏暗光線勉強(qiáng)視物。
往前走了兩步,我突然不小心撞掉了桌邊一只花瓶。
幸好我準(zhǔn)頭好接得快,花瓶穩(wěn)穩(wěn)掉進(jìn)了我的懷里,這才避免凈損兩個億的悲劇。
我拿起懷里花瓶晃了晃,是聚靈瓶,看來明天得找個安全地方將它收藏起來才行,不然打碎了多可惜……
將寶瓶放回原位,我轉(zhuǎn)身要走,豈料寶瓶里突然飛出一道金光,一個漂亮的拋物線,穩(wěn)穩(wěn)砸進(jìn)了我的腦子里——
一剎間,我的腦子里陡然多出了許多陌生畫面,那些畫面在我眼前急速掠過,如走馬觀花般,晃暈了我的頭,卻能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深處——
漫天流火下,銀衣神女與墨袍鬼君相繼飛入虛空中,用自己的神力擋下砸往人間的火球巨石。
一枚攜著熊熊烈焰的火石從天隕落,砸中銀衣神女的肩膀,銀衣神女手上靈力一松,周身縈繞滿白色靈蝶,翩然墜下火紅天幕——
“娘子!”
墨袍鬼君著急飛身前去,接住靈蝶縈繞的銀衣神女,心疼抬手,輕撫神女蒼白容顏。
“阿嫵,回去吧?!?/p>
“宴洲,自我們結(jié)發(fā)之日起,我就對四海九州盟過誓,此生此世,生同衾,死同穴,死生相隨?!?/p>
“阿嫵?!蹦酃砭畚残杉t,眸底霧氣氤氳,指尖顫抖地摩挲著神女嬌俏容顏:“傻瓜……怪我,沒能照顧好你,要你同我一起,遭受此劫。我們的孩子,還那樣小?!?/p>
“宴洲?!鄙衽畵ё」砭弊?,淺聲撫慰:“長燼哥哥會幫我們照顧好女兒的?!?/p>
“此生此世,能與宴洲死在一處,也是件極幸福的事呢!”
“阿嫵!”
漫天都是血色云彩,有梨花似雨密密落下。
銀衣神女施法在懷中化出女嬰,疲倦的眼底攢出幾分明媚笑意,依依不舍的用指腹輕撫女嬰帶著嬰兒肥的小腮。
指尖勾起一縷銀光,頓時無數(shù)靈蝶振翅融進(jìn)女嬰眉心:
“我們造化神一脈,世代只出神女,執(zhí)掌造化神殿,統(tǒng)管人間陰差陽錯之事,是我們家族的宿命,這造化靈蝶是我母親煉出來的護(hù)身靈物,當(dāng)年,我繼任造化神殿殿主時,母親傳給我的。
如今,為娘和你爹爹已是命不久矣,為娘走后,你就是造化神殿下一任殿主,為娘將造化靈蝶傳給你,只望,在你遇見危險之時,靈蝶能護(hù)我女兒,平安度過劫難……”
墨袍鬼君目露愧意:
“我給女兒卜了一卦,女兒三百年后會有一場劫難,可能要輾轉(zhuǎn)六道數(shù)萬年之久。老天素來對造化神一脈不甚仁慈,女兒造化神的身份若想得到上蒼首肯,怕是要經(jīng)歷不少煎熬。
當(dāng)年你也是九死一生,才從人間回地府,順利歸位成為造化神殿殿主的。阿嫵,我們,得給女兒一些護(hù)身的力量?!?/p>
“前兩日,我也算出女兒在數(shù)萬年后會有一場誅心之劫。宴洲哥哥,我占卜未來的能力不如你,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的女兒是不是和長燼哥哥命中有糾纏?”
“嗯……長燼兄與造化神家族的姻緣,怕是要應(yīng)驗在我們的孩子身上?!?/p>
“也好,把女兒交給長燼哥哥,我們也可以安心去了?!?/p>
銀衣神女拿起懷中寶寶的小手,指尖銀光渡進(jìn)嬰兒的小手腕。
“我的孩子啊,這是爹爹娘親對你的祝福,這兩朵造化神花,會為你修復(fù)身上的所有傷痕?!?/p>
嬰兒的腕間,很快就開出了一朵銀光熠熠的精美花痕……
“孩子,要記得,爹娘很愛你。爹娘不能陪你長大了,爹娘要去一個很遠(yuǎn)的地方,娘親,要去陪你爹爹,你爹爹最怕孤獨了。別怪娘親,娘親沒辦法為了你,離開你爹爹……”
畫面一轉(zhuǎn),又是那個熟悉的地方——謝家。
男人站在窗前,明光在窗紙上勾勒出男人的挺拔輪廓。
一枝槐花斜插在花瓶里,憑窗恣意綻放。
“最近,我愈發(f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出來的時間短暫,陪不了她多久?!?/p>
這次,我還看見,窗后燭影里,多出了另一抹人影……
廣袖長袍,一身彩羽,長發(fā)高束,頭戴金鳥發(fā)冠。
身形只比面前男人矮上半個頭,袖口長羽無風(fēng)自揚。
“主人,你何必自損神元,非要出來,左右,她只是你歷劫過程中的一個工具人罷了?!?/p>
風(fēng)揚起窗前掛滿槐花串的參天樹枝丫,簌簌槐花似飛雪。
男人沉聲憂心道:“我怕我一旦沉睡,那個人就會傷害她。”
“畢竟,天道不會允許她、破壞你的神劫?!?/p>
男人揉了揉太陽穴:“我們,不該在這個時間相遇……但我,舍不得放開她了?!?/p>
一身鳥羽長袍的男子著急:“主人,斷不可因為一個凡人,壞了你多年道行!地府不能一日無主,下面還等著您呢!”
“用不了多久,天道就會感應(yīng)到我的存在,屆時,會強(qiáng)行逼我繼續(xù)沉睡,抹除那個人的記憶?!?/p>
“這……天道這樣做,也是為了主人好?!?/p>
男人低頭壓抑啟唇:
“青鳥,別讓我傷害她……必要時候,強(qiáng)行結(jié)束我這一世的壽數(shù)?!?/p>
長袍男子聞言瞬間激動起來:
“可、這樣會讓主人歷劫失敗,主人不但無法順利繼位,還會遭受天劫反噬。
主人,您要三思啊,素來歷劫失敗的神仙都沒有好下場。
主人你修煉數(shù)十萬年,好不容易熬到今天這個境界,不能為了一個女人,深陷情債,那樣會危及性命的!”
“我不怕反噬,是否能順利繼任,我也不在乎,若有可能,我希望還她一世安寧?!?/p>
“主人!”
“這是命令。”
“主人,您何時如此貪戀兒女情長了……”
“她是我的梔梔啊……”
“主人!”長袍男子撲通跪下。
一片青色鳥羽飄飄搖搖,落進(jìn)我的手心。
青鳥……
是師父身邊的青鳥!
雖然它從未在我面前化過形,可他的羽毛,我認(rèn)識……
那年秋天,槐花落盡,一夜之間,謝星珩又變回了從前那個滿心滿眼都是姜羨鴛的樣子。
也許,我該以為,從前種種,都是謝星珩在戲弄我。
可不知為什么,謝星珩變回去,我并沒有特別傷心難受。
好像,從那時候開始,我就隱約察覺到,待我好的那個謝星珩,才是少年認(rèn)識的那個謝星珩……
和癡迷姜羨鴛的謝星珩,是兩個人。
原來,我一直都能分辨出他們。
我愛的,也一直都是一個人……
師父、長燼、謝星珩……
你瞞我,瞞得好苦。
腕上的造化神花花紋還在隱隱透著銀光,又一片花瓣顯現(xiàn)完整……
鳳嫵殿主,宴洲鬼君,她們才是我的親生父母嗎?
怎么會這樣,我到底是誰……
這一切,究竟是夢,還是現(xiàn)實!
我晃了晃昏沉的腦袋,一時半會根本接受不了這么多信息。
我娘親是鳳嫵殿主,我爹爹是宴洲鬼君,那我又是誰?!
……
次日,周月池終于從安寧縣那邊回來了。
特意一下飛機(jī),就約我在京城如意咖啡廳見面。
我剛落座,風(fēng)塵仆仆的周月池就將一份文件袋放在桌子上,推給我。
“梔梔姐,已經(jīng)查清楚了,你想要的信息都在這個文件袋里?!?/p>
我將文件袋拿過來,打開,掏出一堆文字材料。
密密麻麻的黑字讓我有點沒耐心看下去,我皺眉道:“要不然你直接口述一遍給我聽吧,這些我?guī)Щ厝ヂ芯??!?/p>
周月池喝了口咖啡好脾氣點頭:“可以!不過,我是真的很好奇,梔梔姐你當(dāng)年到底是怎么失憶的,怎么連自己的過往都忘記了。”
我頭疼扶額:“當(dāng)年……我是生了病?!?/p>
周月池恍然:“哦——怪不得呢?!?/p>
喝完一杯咖啡,招呼服務(wù)生續(xù)上。
“你十五六歲的時候,被養(yǎng)父給賣去了謝家做童養(yǎng)媳,謝家前前后后給了你養(yǎng)父六萬多。這個謝家呢,在你們望仙村的隔壁,桃木村。
謝家二老都是做木材生意的,年輕的時候賣木頭給市里的樂器行,小賺了一筆,算是發(fā)了財。謝家在你們鄉(xiā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有錢人,擱古時候,少說算個地主員外郎。
謝家二老有個獨生子,叫做謝星珩,他命不好,打小就被村里神婆先生預(yù)言活不到二十歲,他十八歲的時候呢,身體越來越差勁,他父母怕他撐不過二十歲,就想著給他娶媳婦沖喜。
恰好你養(yǎng)父在外賭博欠了謝家的錢,謝家父母一商量,就要你了!
謝家先給了兩萬塊錢彩禮讓你養(yǎng)父去還賭債,然后娶你,禮金前前后后又給了兩萬。你養(yǎng)父為了那些彩禮禮金,就逼著你上了謝家的花轎。
你嫁給謝家以后,謝家對你養(yǎng)父一家也算照顧,時常送雞鴨魚肉給你養(yǎng)父家,還給你養(yǎng)父包紅包。
謝家二老對你還是比較滿意的,只不過謝星珩不太喜歡你,謝星珩以為你是為了他家的錢才嫁給他。
于是他就總和自己的小青梅竹馬在一起,還時常為小青梅欺負(fù)你,你當(dāng)童養(yǎng)媳那段時間,謝星珩從沒把你當(dāng)成過自家人,變著法折磨你……
嗯,連桃木村的那些鄰居都看不下去了。
可惜沒過兩年,謝星珩還是死了,據(jù)說是突然發(fā)病,搶救無效死的。
謝星珩死了后,謝家還想讓你給謝星珩陪葬,但是活埋你那天,有人報警了,謝家沒埋成,再然后你就回了自己家,但是……你懷孕了,兩個村子的人都說,你懷的是鬼胎。
你后來……為謝星珩生了個女兒。嗯,村里其實沒人見過這個女兒,你生女兒的消息,是你自己說出去的。你的女兒似乎,被什么人搶走了,打那以后,你就瘋了,瘋了將近三個月,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你的孩子。
當(dāng)然,望仙村的人其實更偏向于,你沒有懷鬼胎,只是謝星珩的死對你打擊太大,你接受不了現(xiàn)實所以精神錯亂,產(chǎn)生了幻覺,根本沒有什么鬼胎女兒這個可能。
再后來,你突然就正常了,你能去鄉(xiāng)里上中學(xué)了,學(xué)習(xí)成績還蠻不錯,但……你似乎忘記了謝星珩,每次別人提謝星珩的事,你都毫無反應(yīng),你奶奶告訴村里人,你生病了,腦子受了損,還央求村里人別在你面前舊事重提。
你那些鄰居也都是有情有義的人,從那以后,就盡量不在你面前說這個名字。高考結(jié)束,你考上了京大,然后就很少再回村了,你鄰居上一回見你,還是在你養(yǎng)父的葬禮上?!?/p>
對了,周月池得到的信息,與我想起來的那些記憶都完全吻合……謝星珩,女兒,都是真的!
我從那堆資料里抽出了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是我一身紅嫁衣,頂著桃花蓋頭,和一名病殃殃的紅衣少年拜堂。
少年的側(cè)臉……還能看出與長燼八分相似。
只是,長燼比當(dāng)年的謝星珩要穩(wěn)重成熟許多……
一滴眼淚掉在褪色的老照片上,我將照片蓋放在桌子上,抽紙巾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心底酸溜溜的,極不是滋味。
“對了,謝星珩死的那年,你還遭遇了車禍。據(jù)說是在去醫(yī)院看謝星珩最后一面時,過馬路被撞的。梔梔姐,你還記得這回事嗎?”周月池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
我皺眉,越回想越頭疼,抿了口苦咖啡壓下心底不安,喘息著顫聲道:“現(xiàn)在,好像有一點點印象,但記得不是很清楚……”
周月池看向我的目光略帶幾分心疼苦澀,無奈告訴我:“撞你的人,是謝星珩青梅竹馬的親哥哥,姜明航,當(dāng)年他差點把你撞死,肇事逃逸,判了十年,現(xiàn)在還在里面關(guān)著,沒出來?!?/p>
“姜明航!”提起這個名字,我控制不住的身上打顫雙手發(fā)抖。
當(dāng)年,就是他帶著一幫小混混把我按在山洞的地面上,割斷了我的手筋!
努力穩(wěn)下心神,我繼續(xù)灌一口苦到嗓門發(fā)硬的咖啡,沉聲問:“肇事逃逸,我沒死,不至于判十年……”
周月池說:“辦他肇事逃逸罪的時候,警方又接到別人報案,說他強(qiáng)奸。他是數(shù)罪并罰,法院判了他十年有期徒刑?!?/p>
“難怪。”我哽了哽,苦笑道:“怪不得那樣湊巧,偏偏在我去見他最后一面的路上,出車禍?!?/p>
“那次車禍,你也算是僥幸逃過了一劫,只住了兩個月的院就出來了?!?/p>
我深呼一口氣,拿紙巾擦擦眼淚:“還有什么消息嗎?”
周月池端起咖啡杯,猶豫著說:“你和姐夫,是不是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叫暖暖的女娃娃來著?”
我靜下來的心又提起,甕聲追問:“是,怎么了?”
周月池為難低頭,“那個,我去望仙村和村口婆婆聊天的時候,她說,你生的那個鬼胎女兒,也叫暖暖,和你一樣,眼角有顆紅痣。”
紙巾從手里掉了下去。
我驚詫地猛站起身,一瞬間,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暖暖……
記憶被拉回長燼帶暖暖回云皎山莊那晚——
“夫人叫鳳梔梔,我們的孩子叫殷皎皎,皎皎是梔梔的,梔梔是長燼的?!?/p>
“皎皎是大名,別人家的孩子都有小名,皎皎二字太清寒,梔梔,我們再給皎皎起個溫柔的小名吧?!?/p>
“便叫,暖暖。意為,春光乍暖,萬物復(fù)蘇,冬去春來……”
暖暖,暖暖……
師父,你果然把暖暖……給找回來了。
“梔梔姐?!敝茉鲁厥置δ_亂地抽出紙巾送給我:“梔梔姐你別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么哄你了,梔梔姐我知道這些事實你很難接受……”
見我哭得實在太傷心,周月池沒辦法地低頭,落寞下來,“梔梔姐……都過去了?!?/p>
我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捂嘴失聲痛哭。
四五分鐘后,我才腫著雙眼靜下心,用紙巾一遍又一遍的擦去眼角淚水……
周月池等我緩過神來,才嘆口氣,道:
“梔梔姐,你別想太多。梔梔姐,當(dāng)下關(guān)頭最緊要的是,我去望仙村查這些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堂哥在我之前,也查到了這些事。
我不太確定我堂哥現(xiàn)在想干嘛,總之,姐夫把鳳微雪關(guān)進(jìn)精神病院的事,堂哥很生氣。梔梔姐,你要當(dāng)心有人、借題發(fā)揮?!?/p>
周月池到底是大家族出身的豪門子弟,對于這些陰謀算計的感知力還是比較敏銳的。
周玉池是他親堂哥,他能為我做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
作為報答,我抬手化出一道靈符,交給周月池:“你爸媽下個月應(yīng)該有出遠(yuǎn)門的打算,記得把這道靈符帶在身上。”
周月池一僵,趕忙磕磕巴巴解釋:
“梔、梔梔姐,我給你辦這些事不是圖你什么,你以前救過我的命,我早就說了,我認(rèn)你這個姐姐,我媽也一直拿你當(dāng)干閨女看,你愿意讓我去查這些事,是信任我,你拿我當(dāng)自己人看,我開心都來不及,你給這些實在是太見外……”
我不等他說完就把靈符強(qiáng)塞進(jìn)了他的手里:“你幫我查事情的賬咱倆可以不算,但是來回車費油費我得給你報銷了,這張靈符就當(dāng)?shù)窒?,今天的咖啡你請,我出門沒帶錢?!?/p>
“可、可我去安寧縣望仙村,本來就是替公司去考察那邊的養(yǎng)殖場,順路過了一趟望仙村,車費油費包括伙食費,公司都報銷的……”周月池還是不好意思接。
我直白道:“不帶上這道靈符,你爸媽會遇見劫匪,你們家要破財,破財是小事,嚇到你媽媽就得不償失了?!?/p>
周月池嗆住,聞言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即就不客套了,趕忙把符紙揣進(jìn)口袋里:“啊破財,那那那、還是要吧!”
我再次化出一張遞給他。
“這又是干啥用的?”
我喝完杯子里的咖啡:“給你破婚煞用的。免得你喜歡上那個給你戴綠帽子的女人。”
周月池抽了抽嘴角,雙手接過靈符,態(tài)度誠懇:“行,感謝我梔姐,救我狗命?!?/p>
我拿上文件袋起身要走,周月池趕緊又喊住我:“哎,梔梔姐!”
我停步:“怎么了?”
周月池神神秘秘道:“我這次回來,給你帶了個老熟人,你要不要見見?”
我皺眉好奇:“老熟人?”
周月池吊兒郎當(dāng)?shù)嘏呐氖?,片刻,從咖啡館后排卡座里走出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
男人身穿黑色長款風(fēng)衣,休閑褲,運動鞋。
五官周正,棱角分明,面容冷俊,一頭利落的短發(fā),右耳扎著一枚銀色耳釘。
看著既沉穩(wěn),又不失年輕人神采奕奕的精氣神。
男人昂頭看我,平靜冰冷的眸底綻出兩絲笑意,淺聲向我打招呼:“梔梔,怎么,不認(rèn)識我了?”
我怔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不認(rèn)識他。
當(dāng)年就是他,把我從山洞口背回謝家,后又將我送去醫(yī)院,救下了我一條小命。
也是他,在謝家人要活埋我時,報警把我從棺材里拽出來……
我生病忘記了那些事后,就沒再和他接觸了。
聽說,他到大城市做生意了。
仔細(xì)算算,我們已經(jīng)有,六年沒見……
“楚、五城?!?/p>
——
離開咖啡廳后,我沒有坐殷家的車,而是選擇徒步和他往回走。
“他們搶走了暖暖,你也病了,精神受創(chuàng),我去看過你兩回,你都沒能認(rèn)出我。
后來,我聽說你恢復(fù)了,能去學(xué)校讀高三了,還沒來得及去你家看你,就被我舅舅拽上了來京城的車。
我現(xiàn)在,在京城做皮草生意。
一個星期前,周家公子周玉池竟然光臨了我的皮草商店,還向我打聽你。
我這才知道,前一陣網(wǎng)上傳得沸沸揚揚、嫁給殷首富的鳳家千金鳳梔梔,就是我以前的好友秦梔梔。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你的仇家,就留了個心眼,沒有透露你從前和謝星珩的那些事,我和他說,我與謝星珩雖然是同村,但我們鬧掰了,我早年就離開了桃木村,所以謝星珩和他童養(yǎng)媳的事,我并不清楚。
我把他打發(fā)走以后,還是不太放心,就得空回了趟安寧縣。正好,又撞上了月池公子,我看周家人對你頗感興趣,就想方設(shè)法接近月池公子,打探他和你的關(guān)系。
誰知月池公子竟然說你是他姐姐,我反復(fù)確定好幾遍,這才相信他對你沒有惡意,借他的幫助順利和你會面。
你啊,現(xiàn)在是首富夫人,我這種人,想見你,難如登天。”
他向我解釋完前因后果,我尷尬低頭,歉意道:“對不起五城哥,我不知道你也在京城……”
楚五城昂頭看天,嘆氣道:“京城那么大,不能偶遇,也正常。”
想了想,又說:“當(dāng)年,我一直覺得,你失憶是件好事,至少能忘掉從前那些不愉快……梔梔,星珩走后這些年,我每每回憶起從前你和他的事,總覺得,你們不該那樣……
身為星珩的好友,我也不是偏幫他說話,他的確是個正直理智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在你的事上,他犯了糊涂,就像是,變了個人。
其實,當(dāng)時他想見你最后一面,并非莫名其妙,這其中,是有故事的?!?/p>
我詫異扭頭看他:“什么故事?”
楚五城嗤笑道:“你一定想不到,謝星珩,是被你奶奶和姜羨鴛氣死的。只是,他沒告訴別人罷了?!?/p>
我頓了一步,不敢相信:“什么……”
楚五城道:
“當(dāng)年,你被挑斷手筋,又聽見他說了那些絕情話,就對他徹底死心,與他解除了婚姻關(guān)系。
你沒告訴他,你被挑斷了手筋的事,他是將近半個月后,才知道你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他自己,也很內(nèi)疚。
他出事當(dāng)天,先是偷聽到了姜羨鴛與別的男人說的話,得知姜羨鴛從沒愛過自己,你從前受的那些誤會,都是姜羨鴛的刻意陷害。
后去你家找你,沒找到你,反而被你奶奶數(shù)落了一頓,你奶奶告訴他,你小時候就喜歡他,等了他十年,他……沒受住這個打擊,回去的路上,就犯病了。
所以,才在死前,執(zhí)意要見你一面??上?,陰陽差錯,你也出了車禍,他以為,你到他死都不肯原諒他……”
我鼻頭發(fā)酸,哽了哽:“竟然,還有這回事?!?/p>
楚五城唏噓道:“你與他,只能算、有緣無分?!?/p>
所以,他后來才只敢隔著校門口的大道,遙遙看著我……不敢、與我相見么?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卻忽覺脖子一涼。
是一把匕首從后架在了我的脖頸上。
我頓時繃直身子,停住步伐。
楚五城驚呼:“梔梔!你是誰?!”
身后的聲音沙啞冷漠:“鳳梔梔,我有事找你?!?/p>
是他。
呵,這么快就來為鳳微雪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