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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4章 謝凌回來了。

閄表小姐當(dāng)時說得多好聽,可那些都是假的!像她這樣見異思遷的女子,怎么可能安下心來侍一夫?”

“表小姐這一去,怕是早就盤算好了日后的退路,哪還會記得主子往日的好?主子要是再惦記著她,到頭來只會讓自己傷心,還會被府里人笑話您識人不清!聽屬下一句勸,別再想她了,不值得!”

蒼山一向忠心,他氣不過主子被阮凝玉這般戲弄欺騙,理智消失,于是便一股腦將最惡意的話全都說出來撒氣。

大公子是何等俊雅出塵,謫仙般的人物,不可染指,卻一次又一次被表姑娘給蒙騙,傷透了心。

謝凌手上這一片薄紙忽然很是沉重,沉得仿佛要將他給壓垮。

他本是沉悶痛苦,然而蒼山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用鋒利的瓷片在他的心口刮出片片血肉來。

“夠了!”

一玉獸鎮(zhèn)紙于書案飛來,頓時砸在了蒼山的額角上。

蒼山額頭頓時滲出鮮血。

他嚇得跪在了地上,捂著傷口不再言。

倘若謝凌下手再重些的話,那么他額頭怕是會被砸出一個血洞!

蒼山心里一陣后怕,他的指縫里不斷滲出鮮血。

謝凌看了他一眼。

“若再說她一句不是,我便殺了你?!?/p>

蒼山心里震驚,他和負雪陪伴謝凌多年,鞍前馬后,自以為是謝凌身邊最親密的家仆,可沒想到謝凌會為了阮凝玉對他下此狠手。

“念你初犯,此次便不與你計較,但若有下次,這根亂說話的舌頭,你便不必再留著了?!?/p>

此刻謝凌瞳孔淡如琉璃,聲音帶了止不住的殺意。

“是,屬下這便下去領(lǐng)罰?!鄙n山顫抖著聲音,先前的震驚漸漸被恐懼所替代。

直到屋里傳來男人一聲冷淡的“退下吧”,蒼山才如蒙大赦。

他本以為這次的信,足夠讓公子看清了表姑娘的真面目。

可沒想到,公子依然在維護著表姑娘,更不讓他置喙表姑娘一句!

謝凌遠遠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平靜,更能沉住氣,仿佛信中并不是寫了表姑娘和她奸夫的事。

這更讓他懼怕公子的內(nèi)心。

這樣一類人,深不可測,忍辱負重,最是讓人忌憚畏怕,誰都不知道這樣的人心里在想著些什么。

蒼山下去領(lǐng)了二十個板子,頭部還縫了六針,足夠讓他長教訓(xùn)了。

謝凌待見到他頭部的繃帶后,眼底無波,不曾過問一句。

謝凌對著那些從京城來的信不言不語,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他必須趕在明帝仙逝前,將改革成果匯報朝廷,否則等換了個新皇,恐怕連已有的成果都會被舊勢力推翻,那些他日夜操勞、嘔心瀝血換來的改變,也會付之東流。

無論如何,都要讓明帝看到這份奏折,為這天下百姓,也為自己這一年的心血,搏一個功名。

蒼山親眼看著謝凌這兩三日都沒合過眼,仿佛要將自己的身子熬空了。

因為前幾日他被主子用鎮(zhèn)紙砸了頭,蒼山心生畏懼,更是不敢相勸。

謝凌仿佛在壓縮一切能壓縮的時間,只為趕回京城,他想親眼所見,親耳聽阮凝玉跟他說。

過了幾日,又送來了謝妙云的親筆信。

信上言明阮凝玉辜恩負義,直言從未見過如此寡廉鮮恥之人,直至今日方才看清表妹的真面目,深悔自己醒悟太遲。更懊悔當(dāng)初阮凝玉觸犯族規(guī)時,竟曾為其求情。懇請阿兄務(wù)必對表妹嚴加提防,勿再信其只言片語。

謝凌讀完了。

這封信被他親手撕毀。

就在這時,許是聽聞了京城皇帝病重的風(fēng)聲,福建一帶突然發(fā)生叛亂,福建總兵直接擁兵叛亂,還勾連了倭寇,里應(yīng)外合。

數(shù)日前福建便兵變的消息,這個時候才傳到南京。

原本謝凌這日準備帶上所有校對謄錄好的文書,帶上自己的幾個下屬預(yù)備啟程,可沒想到,叛軍竟然北上,很快便要攻上南京。

就在他們準備啟程的時候。

“大人!快逃!福建反了!”

一個驛卒前來通風(fēng)報信,“福建總兵勾連倭寇叛亂,正四處燒殺搶掠,江南許多驛站都被他們占了!”

謝凌當(dāng)即垂目看向腰間貼身存放的奏折,只好急遣數(shù)名親信,護送自己,簡易出行,將所有文書火速運回南京,趁明帝尚未駕崩。

不管其他人是怎么說阮凝玉的,他都要親口聽阮凝玉說一遍,他才肯相信。

他只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

輾轉(zhuǎn)十幾日,謝凌終于抵達了京城。

剛抵達京城這一日,路過家門,謝凌根本沒來得及踏入謝府一步,而是騎著馬風(fēng)塵仆仆來到宮城門下馬,進宮面圣。

聽說謝凌回來了,明帝用湯藥吊著病體,立即接見。

男人跪在地上,疲憊的眉宇間唯有鋒利,“回稟陛下,臣此次前往江南,歷時半年,已完成應(yīng)天府、蘇州府、松江府等八府之地的土地清丈?!?/p>

謝凌命下屬搬來文冊,將半年內(nèi)所厘清之隱田數(shù)目、新增賦稅幾何一一奏明,并將隱匿土地的豪強名單一并記錄,并追回隱田兩萬余畝。

待到謝凌奏畢,殿中一時寂然。

此次謝凌不僅帶了清丈土地的成果,還將福建叛亂的消息一并帶來,滿朝轟動,龍顏大怒。

京城里傳來了謝凌改革有功的消息,論功行賞,升任戶部右侍郎,正三品。

謝凌婉拒了眾官于酒樓設(shè)宴慶功之請,出了宮便回了南京。

謝老太太聽說大公子回來便直奔海棠院而去的消息,捏著佛珠的手抖了抖,她劇烈咳嗽了幾聲,并沒有叫人去阻攔。

謝凌過來的時候,腦海里全是和阮凝玉過去相處的時光。

他春末離京前,囚禁她雖然是真的,但他卻從來沒有對她做過任何違背道德的事情來。

謝凌不愿相信,她那段時日對他所說過的事情都是假的。

她會在榮安堂當(dāng)著謝老太太的面,偷偷用小指勾住他的手指,極其大膽頑皮。她會在他疲憊的時候,從身后偷偷鉆出來抱住他的腰,要他背著自己。

她睡覺的時候會在他的懷里主動尋找一個舒服的位置,而后用臉貼著他的胸膛,窗邊頭頂星光燦爛,而他看著她的睡顏,夜里從不敢眨眼入睡,就怕懷里溫軟的體溫只是一場幻夢。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這才踏入了海棠院。

便見海棠院已經(jīng)沒有人居住了,庭階冷落,早已沒有了人氣。

阮凝玉真的走了。

謝凌想起京中家里寄來的信,就連最是善良天真的三堂妹,堂妹連踩死一只螞蟻都要愧疚半天。往日里她最是喜歡與阮凝玉親近,兩人常常一起在花園里撲蝶、吃糕點、看話本子,可三堂妹對阮凝玉的態(tài)度也變了個樣,字里行間滿是憤怒與失望,顯然是被阮凝玉傷透了心。

所以,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阮凝玉真的欺騙了他的感情。如今院落空空,謊言昭然。

謝凌推開了虛掩的房門,室內(nèi)器物雖在,卻已蒙上一層薄塵,妝臺上她用慣了的那些首飾,皆不見蹤影。她生活過的痕跡消失得干干凈凈,仿佛不曾來過,只留空氣中她一絲用慣了的鵝甜香,淡得就像她那虛假的感情。

蒼山在外面等候著。

他已經(jīng)深深領(lǐng)悟到阮凝玉在公子心里的地位了,如今謝凌為了阮凝玉做出什么事情來,他都不會驚訝。

他原以為海棠院空了,謝凌應(yīng)該忍受不了這“人去樓空”,怕觸景生情,所以很快會出來,逃離這個傷心的地方才對。

可沒想到,謝凌卻在里頭站了足足半個時辰,直至日落天黑。

謝凌負著手站在那扇熟悉的屏風(fēng)前,最后站得雙腿有些麻痹之后,這才坐在了以前阮凝玉習(xí)慣坐的羅漢榻上,他坐著,也不說話,那張俊雅的臉陷在傍晚黯淡的天色里。他就這樣坐在阮凝玉生活過的閨房里,回憶著他們之間的各種回憶。

書瑤好不容易從南京回來了,便在庭蘭居的廊廡上和冷秋邊做著針線邊說話,沒想到這時謝凌推開門回來了。

眼見著謝凌的臉布滿墨云,眼眶通紅,周身籠著一股駭人的戾氣,兩人當(dāng)時嚇得放下針線簍起身相迎。

也就是這個時候,負雪過來告訴她,謝老太太早已替他做主,定下了與許清瑤的親事。

謝凌也沒說話,負雪不知緣故,便跟著他默默去了書房。

誰知剛一進書房,謝凌猛然抬手抽出墻上懸掛的長劍,寒光驟閃,竟一劍斬下了負雪的右臂。

鮮血噴濺,直染墻壁。

負雪慘叫一聲,捂住殘肢,劇痛難忍,疼得幾乎昏死過去。

蒼山眼見親弟遭此重創(chuàng),雙眼霎時血紅,嘶聲道,“負雪!”

謝凌卻猶如殺神般,舉著滴血寒劍立于房中,阮凝玉的離開和背棄都令他十分痛苦。

目光森寒,紋絲不動。

他看著在地上疼得蜷縮、面無人色的負雪道:“你以為,與許清瑤里應(yīng)外合之事,當(dāng)真無人知曉?”

原來早在他剛踏進謝府的那一刻,冷秋便將負雪聽令于許清瑤的事告知于了他。

蒼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含淚道:“主子,負雪他實在糊涂!可求主子念在他年少無知……”

謝凌不顧負雪嘶啞的懇求,而是落在了蒼山那張悲痛欲絕的臉上,“看在你多年忠心的份上?!?/p>

“好好送他一程?!?/p>

蒼山頓時坐在了地上。

謝家對叛主的奴仆很是嚴格,沒想到謝凌更是絕情,竟要處死跟了他十幾年的負雪,一點主仆情都不念。

蒼山磕著頭求情,磕得額角青紅,謝凌卻沒看一眼。

負雪被許清瑤收買,為她做事的事情不假,可阮凝玉與奸夫茍合,背叛了他亦是真的。

正因為阮凝玉的背叛,導(dǎo)致他再也無法忍受背叛一事,負雪行為敗露,無異于火上澆油,瞬間點燃了他壓抑已久的滔天殺意。任何背叛,都必須以血來洗刷,絕無寬宥的可能。

謝凌心里止不住殺意,開始派人調(diào)查阮凝玉。

很快謝誠寧的外室蕓娘安插進謝府,是阮凝玉所設(shè)計的事便被謝凌的人查到了。她早對三房叔嬸積怨已深,此舉意在一石二鳥,既攪亂謝府內(nèi)宅,又借機報復(fù)昔日苛待之仇。

得知謝凌查出了她和阮凝玉的陰謀,蕓娘抱著蘭兒瑟瑟發(fā)抖。

謝凌親自過來了一趟。

蕓娘連忙將蘭兒護在懷里,害怕謝凌會將事情捅破出來,這樣一來,謝誠寧定會惱羞成怒,將他們母子二人給趕出謝府。

謝凌那張臉沉戾青黑,這位嫡長孫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為恐怖。

謝凌只在她的房中喝了半壺茶,便沒什么都沒說地離開了。

蕓娘原以為謝凌身為謝家大公子,定會處置她這個和阮凝玉合作設(shè)計他三叔的外室,可沒想到,謝凌并沒有對她下手,甚至再也沒有過問她們母子的事情。

蕓娘看不懂這個男人,卻又松了一口氣。

沒想到謝凌離開的這幾日,南京都督同知和都督僉事便都在平叛中戰(zhàn)亡,而南京兵部向來形同虛設(shè),都是一群荒廢度日的將領(lǐng)。局勢變化竟如此之快,福建總兵帶領(lǐng)的叛軍愈來愈多。

明帝聽聞了福建叛亂的消息,大為震怒,叛軍讓本就動蕩的朝局雪上加霜。

南京乃江南咽喉,一旦被叛軍突破,倭寇與亂兵便能長驅(qū)直入,到那時江南百姓必定遭殃,南京便會變成生靈涂炭的人間煉獄。

而謝凌在江南任職半載,屢次親赴各州縣巡察,足跡遍及江淮,對江南防務(wù)、地理已了然于胸。

明帝當(dāng)即下旨謝凌兼南京都督同知,督防戰(zhàn)事,鎮(zhèn)守南京。

京城轟動起來,謝凌先前在江南丈量土地、整頓田畝,已立下大功,若此番平叛再成,便是錦上添花,又立了大功,到時他便是文武雙全的大功臣了。

如此一來,京中的官員不免忌憚起來,不過謝凌終究一介文人,又怎么可能對軍務(wù)軍情有所了解。因此大部分官員都不看好,更是不滿明帝臨終前神昏意亂,竟將平叛這等兵家大事交給謝凌。

謝凌領(lǐng)了旨,當(dāng)日沒有任何留戀,便收拾行囊?guī)е鴰讉€仆人下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