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春意漸濃。
許是天氣回暖了,原先還肆虐的時疫仿佛也得到了控制,宮中染病的人少了些,先前那些被隔離起來的宮人,有些也開始康復(fù)了。
這日。
安陵容與甄嬛去存菊堂看過沈眉莊,沈眉莊還在病中,高熱退了,就是人還有些犯暈。
三人是隔著屏風(fēng)說的話,閑談一陣后,沈眉莊要喝藥,安陵容與甄嬛這便準備離去。
出門時,恰逢溫實初過來了。
“莞貴人,柔貴人?!?/p>
溫實初恭恭敬敬行禮,屏風(fēng)后頭先前還有些疲乏的沈眉莊忽然道:“采月,我的梳子呢?”
嗯?
安陵容疑惑回頭一看。
恰巧瞥見沈眉莊用手理了理鬢邊有些散亂的頭發(fā)。
倒是奇怪。
念頭只是這么一閃,安陵容也沒放在心上。
出咸福宮時,淳常在來了。
她滿臉笑意,上來先是挽住甄嬛的手,又往存菊堂的方向看過去,問道:“莞姐姐與安姐姐看過沈姐姐了嗎?”
“她好些了么?我也想看看她呢?!?/p>
“她好多了?!?/p>
安陵容解釋一句,甄嬛也道:“你來得晚了些,溫太醫(yī)正要給她診脈呢,喝了藥該休息了?!?/p>
“這樣呀?!?/p>
淳常在垂頭嘆了口氣,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道:“是我早晨睡過頭了,給忘記了……”
“下次我一定早些來看沈姐姐!”
“你有這份心就是好的?!闭鐙峙呐拇境T诘氖直?,淳常在那兒又邀請甄嬛與安陵容去御花園里走走。
“海棠開了呢。”
她含著笑,一臉的天真爛漫。
霎時間,安陵容本想答應(yīng)的,心口又是一陣莫名的不舒服,一下子臉色都白了些許。
“小主?!?/p>
杏兒看在眼里,有些擔(dān)憂,便道:“莞貴人,淳常在,小主她到了喝藥的時辰了呢,恐怕是不能與你們?nèi)ビ▓@了?!?/p>
甄嬛回頭一看安陵容臉色不好,嚇了一跳,忙道:“陵容,那你快點回去休息吧!身子要緊,待會兒我與淳兒摘了花過去看你?!?/p>
“不妨事的。”
安陵容也不想太麻煩人,寒暄幾句,也就和杏兒往回走了。
從御花園,沿著東六宮的宮道一路往前,路過乾清宮附近的時候,安陵容遠遠看見,遠處兩位江太醫(yī),正神色匆匆地朝著翊坤宮方向過去了。
!?
那是江誠與江慎。
安陵容想起,溫實初那兒前腳才離開太醫(yī)院。
莫不是……
“杏兒!”
她心頭一跳,再顧不得別的,拉著杏兒一轉(zhuǎn)身,就往養(yǎng)心殿去了。
皇上在批閱奏折。
聽見是安陵容來了,遲疑一下,還是讓蘇培盛叫她進來。
“怎么了?”
皇上先是暫時撩開桌案上擺著的東西,又叫蘇培盛拿個軟一些的靠枕過來,給安陵容靠著休息。
“也沒什么事兒。”
她想著二位江太醫(yī)和年妃那頭,索性率先道:“先前與莞姐姐去看了眉姐姐,眉姐姐雖還不能下床,精神頭卻好了許多?!?/p>
“多虧了溫太醫(yī),悉心照料眉姐姐病情,仿佛已有幾分醫(yī)治的眉目了?!?/p>
皇上喜出望外,原本疲憊的小眼睛都亮了許多,他抬眸問道:“果真么?研制出對抗時疫的藥方了?”
“不是不是。”
安陵容忙搖頭,解釋道:“是根據(jù)從前風(fēng)寒風(fēng)熱癥候的病,在藥方上進行了一些對癥的調(diào)整吧。”
“臣妾也不太懂,聽溫太醫(yī)的意思時,藥量方面還得斟酌,需要一些時日的?!?/p>
“原來如此?!?/p>
皇上稍微有些失望。
不過,想著既然能有這么大的進展,已經(jīng)是很好的一件事了,臉上原本的凝重之色也稍稍消退了幾分。
這時候,他才問道:“容兒,你這陣子如何?朕讓蘇培盛拿給你的補品,都吃了么?吃著可還好?”
“很好,臣妾謝謝皇上?!?/p>
安陵容與皇上閑話幾句,眼看著她都要找不到話說了,猶豫著想著她是不是估算錯了,該告辭走的時候……
外頭,蘇培盛終于是通傳道:“皇上,年妃娘娘來了,帶著兩位江太醫(yī)。說是,研制出治療時疫的藥方了!”
?。?/p>
皇上大驚,他先是詫異地看一眼安陵容,大概是意外于安陵容才說了溫實初那兒有了些進展。
一回頭,兩位江太醫(yī)怎么已經(jīng)先有了藥方?
“讓他們進來?!?/p>
皇上有些急切。
安陵容在旁聽見,不免心中冷笑。
來了。
急吼吼來送死了。
年妃快步而入,滿臉都是喜色,手里還拿著一本醫(yī)書呢,進來還未來得及對皇上行禮,就先掃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安陵容。
一下子,年妃臉上的笑,消退了三分。
“年妃娘娘吉祥?!?/p>
安陵容起身行禮,年妃還沒開口,皇上就先道:“容兒你坐下就是。世蘭,你說兩位江誠江慎,研制出解決時疫的藥方了?”
“是!”
年妃暗暗瞥一眼安陵容,重新露出喜色來,說道:“這些日子,臣妾每日都在宮中翻閱醫(yī)書,以求能夠找到方子幫著皇上解決時疫的問題?!?/p>
“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江誠江慎兩位太醫(yī),已經(jīng)研制出藥方了!”
“果真?”
皇上十分高興,看向兩位江太醫(yī),詳細詢問了起來。
“……”
二人先是掉了一陣書袋,皇上不耐煩打斷,他們這才換了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釋了一遍,又拿出了藥方。
“微臣已經(jīng)讓宮里患病的宮女、太監(jiān)們服下了。服藥后不久,病情確實是有所好轉(zhuǎn)的!”
“臣妾恭喜皇上!”
年妃喜不自勝,說完以后身子一歪,仿佛因為這陣子辛苦想要為皇上解憂,而勞心不已,有些體力不支了。
“先坐下休息吧。”
皇上看在眼里,頗為動容。
“皇上……”
就在年妃殷切著要開口,也不知是想邀功,還是傾訴衷腸的時候,安陵容冷不丁打斷道。
她含笑江誠和江慎,語氣里還是疑惑的,問道:“我記得二位江太醫(yī)最擅長的千金方?!?/p>
“不曾想,這回還能這么快找到解決時疫的方子呢,真是出人意料呢?!?/p>
這話,意味深長。
令得歡喜中的皇上笑容微微收斂,心底里的那一絲疑惑,也被安陵容的話徹底勾了出來。
“皇上?!?/p>
江誠與江慎被皇上用試探的目光盯著,不免有些緊張,說話都不如先前那般中氣十足了。
江誠解釋道:“醫(yī)道都是相通的。哪怕微臣擅長的是千金方,普通風(fēng)寒風(fēng)熱自然也不在話下?!?/p>
“只要對癥下藥,哪怕是這時疫,也是能找到方子的?!?/p>
“原來如此。”安陵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仿佛心底里的疑惑終于得到了解釋,忍不住感慨道:“如此一來,還是二位江太醫(yī)天賦異稟呢。”
“哪怕擅長的不是此道,都能研制出對癥的方子?!?/p>
說著,安陵容又轉(zhuǎn)頭看向皇上,柔聲問道:“皇上,不知臣妾可否看看江太醫(yī)的藥方?”
“你看得懂么!”
年妃口出惡言。
難得的好機會,偏偏有個安陵容杵在這兒,又是說了那樣許多話,她自然是不高興的!
“看不看得懂都不緊要,臣妾識字就行了?!?/p>
安陵容不咸不淡回答著,也并不十分給年妃面子,又道:“眉姐姐還病著,若是用得上,臣妾自然該看看的?!?/p>
話都這么說了,年妃冷哼一聲,皇上則是頗為溫和的叫蘇培盛拿了剛剛江誠呈送上來的藥方,遞給了安陵容。
“咦?”
安陵容一看,眼睛都睜大了。
她從袖子里,摸出了另外一張紙來,這張紙上,赫然也寫著一個藥方,與江誠的那一份,一模一樣!
“皇上?!?/p>
她愕然看向皇上,喃喃道:“仿佛溫太醫(yī)給眉姐姐診治時疫,用的就是這個方子呢。只是,其中幾位藥量稍微有些不同。”
“但大體瞧著,竟是一般無二的,這……”
皇上不說話了。
他不信任的眼神掃過二位江太醫(yī),又對著蘇培盛揮了揮手。
很快。
安陵容將藥方就交到了蘇培盛那兒,皇上接過一對比,臉色漸漸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