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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世間不缺苦命人

一天后的傍晚。

安陵容在清涼殿中待著做刺繡時,杏兒從外頭進(jìn)來,臉色頗為古怪,手里拿著一個紙團(tuán),遞給了安陵容。

“小主,這是方才有個圓明園里掃灑的宮女給奴婢的,說是一定要交給小主,十分重要?!?/p>

嗯?

圓明園掃灑宮女?

安陵容不明所以,但還是拿過來一看。

“明日巳時三刻,宋氏會到圓明園來見曹貴人?!?/p>

宋氏,就是被浙江巡撫找來彈劾安比槐的那個婦人了。

???

看到這個字條,安陵容吃了一驚,忙收起來看向杏兒,問道:“是誰給你的?那人你可認(rèn)得?”

安陵容幾番追問,奈何杏兒也說不上來,安陵容咬了咬唇,想起下午和甄嬛一起去探望淳常在時,甄嬛對她說的話了。

淳常在落水那日,甄嬛曾偶遇曹貴人。

二人言談之間,甄嬛提及華妃實(shí)在不是一個可以依傍的人,最后恐怕傷人傷己,當(dāng)時曹貴人面色有些疑慮,還提醒甄嬛快去找淳常在。

“曹貴人也不是傻子。華妃不能長久,她應(yīng)當(dāng)是能看得出來的。此人,咱們或許能夠策反?!?/p>

安陵容自然十分贊同。

從前么,便是靠著曹貴人的倒戈,甄嬛才扳倒的華妃。

這次……

看著眼前的字條,安陵容總有預(yù)感,這說不定與曹貴人有關(guān)!

“小主?!?/p>

杏兒見安陵容陷入沉思,不免有些擔(dān)憂,問道:“需要奴婢再去追查一下到底是誰送的字條來么?”

聞言,安陵容搖搖頭,道:“不必了。明日巳時,你便等在外頭人進(jìn)圓明園的必經(jīng)之路上?!?/p>

“裝作是曹貴人的宮女,看看有沒有法子,能把那個王氏帶到我的面前來吧。記得多帶一些銀子打點(diǎn)。”

“是?!毙觾翰灰捎兴?,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翌日。

快到午時了,安陵容在清涼殿里等著,心中正有幾分忐忑之際,外頭菊青就過來稟報,說是杏兒帶人回來了。

!

安陵容稍稍正襟危坐,示意菊青去斟茶。

很快,一個容色姣好,但眉眼間稍稍有幾分憔悴的女子款款走了進(jìn)來。

她盈盈服身,聲音婉轉(zhuǎn),道:“民婦王氏,見過貴人小主?!?/p>

聽聞王氏早年是個賣唱的清倌人,長得也好,才被前夫贖身,誰知那男人后來事業(yè)破落,全靠王氏以前賣唱的銀子過活。

軟飯硬吃不說,因著旁人有意無意笑話他妻子出身,他更覺得自己的事業(yè)敗落是王氏掃把星導(dǎo)致的,便對王氏動輒打罵。

至于那個誘導(dǎo)王氏和離的男子,也是王氏以前的恩客,王氏日子過得太苦,只想逃離苦海,便也聽信了那人的話。

“免禮,起來吧?!?/p>

安陵容對著王氏示意,叫她坐下。

她規(guī)規(guī)矩矩坐下,又抬眼四處打量,仿佛是在瞧這屋子里頭的陳設(shè)似的。

她是在靠這些物什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曹貴人”么?

“近日華妃娘娘不大方便見你,我又是她心腹,她便將見你之事交給了我。有些話,她是想問問你的?!?/p>

王氏聞言,收斂神色,低著頭道:“小主問就是?!?/p>

“你狀告安比槐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他收了銀子,便把你的家財都判給那個宋氏了?”

這話一問出來,王氏眼神略有些閃爍。

嗯?

安陵容發(fā)現(xiàn)端倪,唇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淡淡道:“你想讓我們幫你,你就該說出全部的實(shí)話才是?!?/p>

“不然……要是有什么把柄在他們手上,當(dāng)場對峙的時候你露餡了,又該如何收場呢?”

“既是合作,總該坦誠相待,不是嗎?”

王氏抿了抿唇,猶豫一下,回答道:“民婦狀告的內(nèi)容,都是真的。不過……安大人判案時,其實(shí)已經(jīng)知道民婦與旁人有了首尾?!?/p>

“他跟我說,財產(chǎn)不能判給我,因為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失去銀子,全當(dāng)是我破財免災(zāi)罷了,免得事情傳出去,壞了名聲!”

“他收了銀子,會為我保守住這個秘密。”

說到這里,王氏就咬牙罵了起來。

“憑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他拿我的銀子養(yǎng)小妾,我卻不可以與旁人好?若非他這般,又打我罵我,我又豈會這樣做???”

“對,我就是故意的,要惡心他!”

“還有安比槐!說得好聽破財免災(zāi)為我保住名聲,我稀罕這名聲么?沒了銀子,我這日子該怎么過下去???我還要他保守秘密?。俊?/p>

王氏哭了起來。

以前做清倌人時,多少人吹捧她哄她,宋氏為她贖身時,那也是紅妝十里的,現(xiàn)在年老色衰,卻落得如此下場。

她不甘心!

“我就是要狀告安比槐!我有錯是不假,他收受賄賂難不成就干凈了么?還美其名曰是為了我好,他就是貪財,貪得無厭!”

……

聽完,安陵容沉默了。

這件事,倒不如一開始小魚與她說的那樣“艷俗”。

“你該早些與他和離的?!?/p>

安陵容聽完以后很久,才這么喃喃地說了一句。

王氏本來聲嘶力竭地哭著,聽安陵容忽然這么說,就是一愣,呆呆地看向安陵容,仿佛沒聽清。

“在他嫌棄你,第一次對你動手的時候,你就該鼓起勇氣和離了。而不是念著往日情分,一忍再忍?!?/p>

“你之后做的事情,也實(shí)在是有幾分糊涂。男人最是薄情寡幸了,姓宋的那樣對你,你心傷,就非要從另一個男人身上找尋安慰么?還是又被騙了一次?!?/p>

“你既然不那么在乎名聲,自己帶著銀子過活不也挺好的么?”

“大不了招一門贅婿上門,他若聽話,就賞些銀子給他,他還要巴巴討好你呢。哪天不喜歡了,一腳踹開就是,豈不是就如你所說的隨性自在?”

王氏徹底愣住了。

天吶。

她,她都聽到了什么?

“小主!慎言!”

杏兒也是大驚失色,趕忙過來拉安陵容的手。

她,她家小主說的這些話,也太“大逆不道”了一些吧?

要是傳出去了……

杏兒都不敢想!

沉默良久,回過神來的安陵容笑著搖了搖頭。

想法歸想法,這些事,她卻是永遠(yuǎn)都不可能做得到的,她嫁的人,是普天之下最最尊貴的君王。

她能死,能被廢,卻獨(dú)獨(dú)不可能離開。

“王氏?!?/p>

安陵容想明白后,緩緩起身,看著那個還有些愣神的女子,道:“我不是曹貴人。我是安比槐的女兒,安陵容?!?/p>

“我現(xiàn)在要帶你去面見皇上,屆時你能有機(jī)會和姓宋的對峙。”

“你有什么想說的,到時候說吧。你放心,你的銀子,我會幫你要回來的?!?/p>

“但你也要記住了,你要狀告安比槐,說他收受賄賂我不管,可你只能實(shí)話實(shí)說,不能添油加醋,更不能顛倒是非黑白,知道嗎?”

王氏大驚。

她愣愣地點(diǎn)頭,腦子還有點(diǎn)轉(zhuǎn)不過來。

她不是曹貴人?是安比槐的女兒?她剛剛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她,她……

良久,直到王氏跟在安陵容身后走了許久,看著安陵容筆挺的背影,才在心里感慨著,這父女倆,真真是一點(diǎn)都不一樣呢。

九州清晏里。

曾經(jīng)的夫婦在一堂對峙,二人見著對方皆是破口大罵,將以前積攢了許久的怨氣全都發(fā)泄了出來。

男人說,若非娶了你這個掃把星,使我的生意敗落,何至于如此?你生不出孩子,我娶妾室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女人十分不滿,直說生意上的事情與她有何關(guān)系?是他自己沒用,往別處找借口,吃軟飯還能如此硬氣,一點(diǎn)都不要臉云云。

提及安比槐時,二人倒都說安比槐收了銀子,不過男人么,自然不曉得安比槐說要幫女人保守秘密的事情。

男人一聽還有這事兒,連帶著安比槐也罵了起來,罵安比槐收了錢,還不把這么重要的事情告訴他。

女人則是冷笑,罵他活該被戴綠帽子,最后為了和男人唱反調(diào),還夸了安比槐一句信守承諾。

……

信守承諾安比槐?

當(dāng)真是啼笑皆非。

到最后,皇上弄清楚事情原委,一陣陣沉默,更是被這夫婦倆吵得頭疼不已,直讓蘇培盛帶他們下去。

安比槐受賄一事不假,調(diào)任泰安縣令之事暫時擱置,還是留在松陽縣,預(yù)備著接受欽差的調(diào)查吧!

至于那對曾經(jīng)的夫婦?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皇上是不想再看他們吵吵嚷嚷了,索性叫安陵容看著辦。

安陵容叫人打了那男人四十大板,又包了兩百兩銀子給那女人,才叫人送了他們出宮。

事后,杏兒來回稟時,說華妃得知消息急吼吼趕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晚了,又曉得了安陵容冒充曹貴人將人攔截,狠狠罵了曹貴人一通不中用,連人被帶走了都不知道。

“那個姓宋的么……”

杏兒提及這個腌臜男人,臉上閃過嫌惡之色,嫌棄道:“按照小主吩咐,四十板子下去,他后半生,恐怕再也不能人事了呢?!?/p>

“這種男人,就該這樣!”

安陵容聞言頷首,自然贊同。

不過關(guān)于那女人么……

安陵容想,只要她不再陷入情愛中不能自拔,兩百兩銀子,夠她好好過完下半輩子了。

但她要還是執(zhí)迷不悟,那就不是自己能幫忙的事情了。

世上可憐人不少。

說到底,依靠他人走出困境還是下策,能自救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