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說謊。
高聲的一聲呼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安陵容本來緊緊抿唇,思索著還有沒有出奇制勝的法子,一聽這聲音心頭一動,回頭看時,便發(fā)現(xiàn)說話的,果真是敦親王福晉的貼身丫鬟阿蘿。
“她在說謊!”
阿蘿氣沖沖提著裙角跑了進來,指著淳貴人的貼身宮女翠雨,身子都有些發(fā)起抖來了。
“先前,奴婢與福晉進宮時,曾路過御花園,正好聽見假山后頭,有兩個人正在說話!其中一個,就是她!”
翠雨把她和敦親王福晉聽到的那些編排甄嬛的話,悉數(shù)說了出來,末了總結(jié)道:“起初福晉只以為是巧合,信以為真?!?/p>
“原本是想去找莞嬪娘娘的,改道去了柔嬪娘娘處。后來談得不太好,心中郁郁,便又回御花園散散心,也是在假山邊上吸入的那些飛絮!”
“剛剛奴婢就覺得有些古怪了,躲在外頭聽了一會兒,既是這位小主說她一整日都不曾出過宮門一步,那么為何奴婢會聽見她的宮女的議論聲!?”
安陵容大驚。
她看看阿蘿,又看看臉色由蒼白轉(zhuǎn)為鐵青的淳貴人,還有眼里藏不住驚恐的翠雨,心中推測,阿蘿說的,應(yīng)該都是真的。
她就說。
好好的,這回敦親王福晉怎的改了主意?
原來,是某個早該死了的人,在這兒作怪了。
“淳貴人?!?/p>
安陵容微微揚唇,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莞爾一笑,問道:“你既是說,沒出過宮,偏偏又沾染了飛絮?!?/p>
“這會兒又有人指證翠雨。我想,十福晉的丫鬟總不至于空口白牙的冤枉你,應(yīng)該都是真的了?!?/p>
“這件事,你又該如何解釋呢?”
“……”
淳貴人不說話了。
她身子也有些微微發(fā)抖。
為什么?
這個阿蘿不是應(yīng)該在十福晉那兒貼身照顧,沒工夫跑到偏殿這里來的嗎?
她怎么還是來了?
她還聽出了翠雨的聲音!
還好還好,她沒有聽出自己的。
“翠雨……”淳貴人轉(zhuǎn)頭,不可思議地看向翠雨。
翠雨眼神一慌,迅速變成哀戚,她沖到人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朝著皇上磕頭,道:“皇上,奴婢罪該萬死!”
“自老爺被敦親王打傷以后,小主一直郁郁寡歡。奴婢是打小跟著小主的,看著小主難過,心里實在是氣不過此番對敦親王輕飄飄的處置?!?/p>
“今早奴婢趁著小主還睡著,想去御花園里摘些梅花放在宮里,讓小主瞧見了也能高興一些?!?/p>
“在假山后,碰上了花房里的一個宮女,因著與她相熟,發(fā)泄似的說了幾句敦親王福晉的不是?!?/p>
“奴婢知道,奴婢不能妄議主子們的是非!奴婢錯了,都是奴婢自作主張,不關(guān)小主的事情呀!”
翠雨磕頭如搗蒜。
不出片刻,額頭都已經(jīng)磕出一片殷紅的血跡了。
“翠雨……”
淳貴人也跟著跪了下來,抱住她的丫鬟,嗚咽道:“你真是太糊涂了,怎么做出這種事來?”
“險些令十福晉誤會了莞姐姐!”
“皇上,都是臣妾管教無方。求您看在臣妾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饒恕翠雨一條性命吧!臣妾求您!”
主仆二人都哭著。
安陵容看到這里,只覺得好笑。
這翠雨,還真是會避重就輕呢。
“皇上?!?/p>
安陵容忍不住服身,說道:“翠雨妄議是非,確實是有錯的。但飛絮之事,仍是存在疑點?!?/p>
“臣妾以為,不管弄來飛絮想要謀害十福晉的人是誰,用心都是十分險惡的,是陷皇上于不義的,請皇上三思。”
皇上頷首,他看著安陵容,帶著幾分嘆息,道:“朕知道?!?/p>
緊跟著,他又對淳貴人道:“淳貴人索綽羅氏,御下不嚴(yán),屢生事端,實在是叫朕失望至極!”
“著降為答應(yīng),禁足儲秀宮中,無旨不得外出!”
“另,宮女翠雨……”
皇上只輕飄飄掃了翠雨一眼,眼中滿滿的都是厭惡,說道:“搬弄是非,實在是可惡!立即杖殺!”
“皇上……”
淳貴人,不對,現(xiàn)在是淳答應(yīng)了。
也不曉得她是想為她自己求情還是為了翠雨,才喊出這么一句話來,身子就是一歪,暈了過去。
可惜,皇上不會再回頭看她了。
敦親王一直在旁瞧著。
事已至此,他其實對于皇上對淳答應(yīng)的處置頗有些不滿,竟然還留著一口氣,實在是太仁慈了些。
“糊涂東西!”
皇后也只是這么罵了淳答應(yīng)一句,就再不搭理,只讓人趕緊的將淳答應(yīng)送回儲秀宮中,不要再出來惹是生非了。
而在皇后心中,則是罵了淳答應(yīng)更多。
這個蠢貨!
好端端的按照她們原來的計劃去陷害甄嬛不好么?
非要添油加醋,想著既挑撥了敦親王福晉和甄嬛的關(guān)系,來日還可以借敦親王之手來對付甄嬛一家,還想要牽連上安陵容!
安陵容可不是好對付的!
她發(fā)現(xiàn)了那飛絮,甚至還串通欣常在里應(yīng)外合來炸淳答應(yīng),早在那時候,淳答應(yīng)已經(jīng)露出馬腳了!
還運氣這樣差,被敦親王福晉的丫鬟追過來發(fā)現(xiàn)了更大的秘密!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皇后在心里那是一通罵,罵完以后,心情卻沒有絲毫的緩解,反而是身子晃了晃,扶住了一旁的剪秋。
“剪秋,本宮的頭好痛!”
皇后又去扶額。
剪秋擔(dān)憂不已,牢牢扶住皇后,問道:“皇后娘娘可要先回景仁宮里休息么?奴婢為您去請了文太醫(yī)過來?!?/p>
皇后卻是擺擺手。
她長嘆一聲,打起精神來,說道:“先去瞧瞧十弟妹吧!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本宮哪里還能休息!”
言罷,皇后深深地往安陵容的方向看了一眼。
……
背后似乎有一股有力量的目光傳了過來。
安陵容回眸一看,果然瞧見了皇后,皇后的目光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呢,那一股子幽深,幾乎是攝人心魄的。
“皇后娘娘做什么這樣看著臣妾呢?”
安陵容淡淡笑著,愈發(fā)顯得天真無邪。
她可太懂皇后了。
皇后恐怕正在罵自己,忌憚自己呢。
“柔嬪產(chǎn)后恢復(fù)得不錯呢。”
皇后停住腳步,略站直了一些,緩和了表情,一字一頓道:“養(yǎng)好身子,來日誕下阿哥?;噬线@樣寵愛你,說不準(zhǔn)還能有封妃的機會呢!”
這話乍然說出來,似乎有幾分莫名其妙。
但……
安陵容和皇后的不遠(yuǎn)處就是華妃呢。
華妃本來也是要去看敦親王福晉的,走得快,眼看著都要到前頭了,一聽這話,便也回頭來看。
是了。
今日的事兒,安陵容可辦得太漂亮了,無論是對敦親王福晉的及時救助,還是后來積極找出兇手。
皇上幾乎是被安陵容的一言一語帶著走的,可見皇上心中對安陵容不僅信任,甚至還十分認(rèn)可安陵容的能力。
封妃!?
華妃心中怨氣更甚,忍不住出言嘲諷道:“也是。家世這樣單薄,要是不能生下阿哥,這輩子恐怕是沒有封妃的那一日了?!?/p>
家世?
果然。
這些人找不到她別的弱點以后,能拿出來說嘴的,就只剩下家世這一樣了。
且不說她從前只是懷著身孕,還不曾生出阿哥來,就有了封妃的機會,這一世的她,終點更不會僅僅止步于此了。
“來日的事情,誰又知道呢?臣妾也沒有想那么長遠(yuǎn)的事情?!?/p>
安陵容看著華妃,莞爾道:“更何況眼下,臣妾有瑾妤這個孩子承歡膝下,已經(jīng)很開心,知足了?!?/p>
總不至于膝下空空。
華妃聽出安陵容的言外之意,連連冷笑,最后丟下一句“不過一個女兒罷了,有什么好囂張的?”就拂袖離去了。
安陵容瞧著華妃腳步急急的背影,還是照著規(guī)矩服了服,心里想著,自己也是女子,怎么就這樣看不上女兒呢?
回延禧宮,早已過了晌午。
折騰一個早晨,安陵容實在是餓了,叫小廚房重新熱了膳食端上來,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完了。
午后不久,慈寧宮那邊來的消息,說是敦親王福晉已經(jīng)醒了。
她聽說是安陵容派人救了她,本想再來延禧宮道謝,就是她醒來后仍然覺得心口悶悶的,敦親王不想她勞累,抱著她就回了王府。
她沒機會過來,只能打發(fā)阿蘿來告知安陵容一聲,等到她家福晉身子好利索了,會再進宮來的。
“今日之事,福晉很是感激娘娘?!?/p>
阿蘿對她的態(tài)度此刻已是天差地別,又道:“奴婢也很感激您,為了福晉,做了許多事。”
安陵容實在有些汗顏。
咳。
她倒不是有心要當(dāng)好人,只是更想抓住壞人罷了,倒讓敦親王福晉謝上她了。
“阿蘿。”
安陵容又想了想,說道:“其實莞嬪那里,也是有為敦親王府考慮的。翠雨的一番話,只是想挑撥離間。”
“她主子與我和莞嬪有嫌隙,她的話,福晉可不能當(dāng)真。這事兒,也勞煩你回去以后,跟你家福晉解釋解釋了?!?/p>
有些東西,本來是甄嬛的,安陵容也不想和她爭搶,這回她陰差陽錯得了敦親王福晉感激,還是應(yīng)該幫甄嬛解釋一句的。
阿蘿聞言,表情略頓了頓,道:“真相如何,奴婢會和福晉說的,娘娘放心就是?!?/p>
她會說真相,但不會為甄嬛辯解。
安陵容聽在耳里,看著這個小丫鬟認(rèn)真堅定的護主模樣,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道:“好吧?!?/p>
“時辰不早,杏兒,你也送送阿蘿吧?!?/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