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氣清。
雪停了,天空一片湛藍,安陵容一早牽著瑾妤出門,小姑娘興奮得很,一路走還一路喊著“戲,戲”的。
杏兒看瑾妤,那是越看越喜歡,十回里有八回都是夸的,剩下兩回那便是大夸特夸,一聽這話,果然就道:“咱們公主真是聰明,曉得今兒個是去看戲的呢?!?/p>
安陵容被逗得笑了。
看著互相做鬼臉的杏兒和瑾妤,就道:“她還小,都沒看過戲,哪里懂?不過是聽你們老是嘮叨,想著皇后娘娘今日會點什么戲來看,她覺得好玩才記下罷了。”
“奴婢可不管?!?/p>
杏兒難得的反駁了安陵容一次,撒了個嬌,道:“咱們公主就是頂頂聰明的?!?/p>
“是了是了?!?/p>
安陵容無法,只能任由著這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去了。
養(yǎng)心殿旁的樓臺之中。
安陵容到得不算太早,大多嬪妃都來了,祺貴人正一個人百無聊賴坐著呢,一看安陵容來了,作勢就要湊上來。
“敬妃姐姐,眉姐姐?!?/p>
安陵容直接與她擦身而過,來到敬妃和沈眉莊面前,挑了話頭問道:“兩位姐姐聊什么呢?”
“笑得這樣開心?”
敬妃一看安陵容來了,先是抱了抱瑾妤,這才道:“說欣常在呢,她帶了小魚仔來我宮里看我那只大烏龜?!?/p>
“喂了半晌,卻見烏龜沒反應,還以為是死了,她怕我曉得了不高興,急得團團轉呢,腦袋險些磕到樹上。我一回來才告訴她,烏龜是冬眠了?!?/p>
“她氣得不輕,自己就把那些小魚仔帶回去了,說是要炸了吃,再不喂這烏龜了。”
安陵容一怔,看向欣常在。
她倒不介意敬妃說她的糗事,也在一旁哈哈笑著呢,拉著敬妃的手,道:“敬妃姐姐,你養(yǎng)那勞什子也真是氣人?!?/p>
“要是我,才沒那個耐心看它一點點慢慢挪動呢,真是急死我了?!?/p>
“我也就覺得它不愛動彈,好養(yǎng)活罷了?!本村忉屚辏е鴳牙锏蔫ザ毫硕?,柔聲道:“好瑾妤,又長大了些呢?!?/p>
幾人聊著,外頭有小太監(jiān)傳唱,說是皇上、太后還有皇后,都過來了。
“太后也來了?”
安陵容有些吃驚。
太后難得出門呢。
“是的?!?/p>
沈眉莊拉著她一塊兒行禮,小聲道:“今日一早,佟格格進宮給太后請安呢。聽說宮里要辦歡宴,還能聽戲,也想來瞧瞧?!?/p>
“正好這幾日太后身子好,也拗不過她,就一起來了?!?/p>
原來如此。
想著,安陵容隨眾位嬪妃一起服身行禮,朗聲道:“臣妾見過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愿皇上太后、皇后福壽安康?!?/p>
“都起來吧,免禮!”
皇上心情甚佳,嘴角一直帶著笑容,到了上首落座,安陵容便瞧見——
皇上身后,皇后是緊隨其后的,而一側的太后那兒,竟是佟佳蘊蓉攙著太后,而不是皇后這個正經(jīng)“兒媳婦”。
也不知是不是近身侍候太后的位置被占了。
皇后臉色不算很好看,倒顯得佟佳蘊蓉笑顏如花,愈發(fā)明媚嬌艷了。
敬妃還是頭一次見佟佳蘊蓉。
這會兒打量幾眼,忍不住就道:“這便是佟格格么?生得真是好看,那嫵媚的勁兒,與當年的敦肅貴妃,都是能比肩的呢?!?/p>
“是呢,而且家世也好。隆科多還是皇上的舅舅,將來佟格格——”
欣常在也跟了這么一句,語氣不咸不淡的,雖然帶了幾分酸味,但她心里也清楚,人家條件就是這么好,她也是無法。
閑談幾句后,皇上既然都來了,嬪妃們自然也該落座,安陵容回了她的位置。
才一坐下,皇后說了幾句漂亮話后,第一出戲,便開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咿呀!”
瑾妤好動,看著臺上的戲子手里握著刀槍棍棒什么的在那兒唱著,也有幾分手舞足蹈。
她這一番動作,祺貴人立馬就看了過來,笑吟吟夸道:“公主真是好活潑呢,玉雪可愛的?!?/p>
安陵容礙于場合,倒也不好完全不搭理祺貴人,只是道:“她也就還小,貪玩罷了?!?/p>
“哪里是貪玩呢?!?/p>
祺貴人卻是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了,繼續(xù)道:“公主正是學話的年紀呢,瞧著也是聽了那些戲子唱戲說話,想學呢,十分上進了?!?/p>
“……”
這話,安陵容沒應。
祺貴人還傻乎乎的看著安陵容呢,直到佟佳蘊蓉帶著幾分譏嘲道:“公主不過隨口咿呀兩句,怎么就成了學戲子說話了?”
“戲子低賤,公主又怎會去學?”
這下,祺貴人頓時下不來臺,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她剛剛說錯了話,眼眶紅紅的,只能用求助的眼神去看皇后。
皇后恨不得能瞪祺貴人一眼!
她不動聲色看一眼佟佳蘊蓉,又去看安陵容,含笑道:“蘊蓉你這話說的,倒也是。不過難得聽你這么為旁人說話,看來與柔嬪關系不錯呢?!?/p>
佟佳蘊蓉眉毛一挑,自然知道皇后又想挑撥什么,懶懶道:“我也是照實說罷了,并不拘是幫誰說話,皇后多心了?!?/p>
這話并不太給皇后面子。
偏偏在場的皇上、太后都不斥責佟佳蘊蓉“無禮”的言語,皇后只能硬生生咽下這口氣,去看祺貴人。
“你也是無心之失,先坐下吧?!?/p>
“是!”
祺貴人有了臺階可下,抹了一把眼淚,千恩萬謝道:“臣妾多謝皇后娘娘體恤和照拂了。”
“臣妾看皇后娘娘格外親切呢。不像在家中時,臣妾有兩個庶出的妹妹,臣妾瞧著她們,都說不上話!”
“……”
場面一時陷入了死寂。
安陵容本拿了一塊糕餅想要喂瑾妤的,一下子手里的糕餅都掉到桌上了,才回過神來。
咳。
祺貴人,還真是“可愛”呀。
她努力忍住情緒,不曾想佟佳蘊蓉先是噗嗤一笑,眼看著皇后要發(fā)作了,佟佳蘊蓉又道:“皇后別生氣呀?!?/p>
“我瞧著,祺貴人也是個直腸子的人,想到什么便說什么罷了?!?/p>
“祺貴人,你既是不喜歡你庶出的妹妹,不搭理她們也就是了,你說是不是?”
祺貴人訕訕的。
她再傻,現(xiàn)在也反應過來了。
剛剛實在是因為場面太過于窘迫,她腦袋一熱,說出些不經(jīng)思考的話來,險些惹怒了皇后。
“是?!?/p>
她咬著牙,恨不得能去剜佟佳蘊蓉一眼,最后努力找補道:“臣妾確實也是一片赤誠,喜歡皇后娘娘呢?!?/p>
“好了!”
皇后徹底聽不下去了,生怕再這樣放任祺貴人說下去,還不知道場面會怎么樣不可收拾,壓抑著幾分怒氣,就道:“祺貴人,你先坐下吧!”
“好好聽戲!”
“是?!?/p>
祺貴人委屈極了,偏偏什么法子都沒有,只能惡狠狠瞪一眼佟佳蘊蓉,偏偏佟佳蘊蓉并不將她放在眼里,她一口氣憋悶著,臉都紅了。
戲曲唱了大半,皇上原也不怎么喜歡這些,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讓蘇培盛將兩個小女兒帶過來,讓他一手一個的好抱著。
瑾妤活潑好動,雪魄溫柔體貼,一靜一動的兩個孩子在皇上懷里坐著,皇上一時樂開了花。
這時候,皇后格外湊趣,在旁說道:“去歲宮里事多,接連沒了好些嬪妃。眼下宮中嬪妃的位置多有空缺?!?/p>
“臣妾想著,趁著年節(jié),又恰逢朝中也有喜事,皇上不如封賞一番后宮眾人吧!眼下妃位、嬪位多有空缺呢?!?/p>
皇上正高興,皇后這話又說進他的心坎里了,他含笑點頭,欣然道:“皇后這個建議不錯,朕也正有此意。”
“說來,祺貴人屬功臣之女入宮,初便有貴人位分,也是優(yōu)待她了。倒是莞嬪,甄家在此事出力不少,朕打算給莞嬪妃位?!?/p>
???
聞言,四座皆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莞嬪得寵,又有女兒傍身,父親更是吏部侍郎,家世也是不低的。
她為妃,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皇后聞言,露出“果然”的神色來,當即十分識大體道:“莞嬪深得皇上喜歡,又于子嗣上有功于社稷,冊封莞妃,確實是實至名歸的?!?/p>
皇上頷首,對于皇后的大度十分滿意,他又看向安陵容,頗有些猶豫。
!
安陵容心頭猛的一跳。
這可不行!
她眉頭緊鎖,努力向皇上傳達自己的意思,一旁太后果然也看出幾分端倪來,開口道:“說起封賞,皇上是不是忘了一個人?”
一下子,安陵容松了口氣,皇上也看向太后,恭敬問道:“皇額娘請說?!?/p>
太后面容嚴肅,正色道:“自然是惠貴人。她服侍哀家良久,一向格外用心,此番封賞,怎可漏了她?”
“太后!”
不等皇上說話,沈眉莊已是起身,婉言推辭道:“臣妾無德無能,又不曾誕育子嗣,如何能冊封一宮主位呢……”
“你怎么就無德無能了!?”
太后并不滿意,蹙眉道:“你的德行,誰能挑出錯處來?此事哀家心意已決,你也不必推辭了,這該是你的。”
“……”
眼看著太后這般堅決,沈眉莊也無法再繼續(xù)推辭下去了,只好躬身謝恩道:“是,臣妾多謝太后,多謝……皇上?!?/p>
皇上對著沈眉莊點了點頭,神色倒是還算平靜,而后他又在嬪妃里看了幾眼,到底沒法子再提晉升安陵容的事兒,只又說要給欣常在晉位為貴人。
欣常在這么些年,雖不算十分得寵,但總有幾分恩寵的,熬著資歷成了貴人,旁人倒也無話可說。
聊著聊著,太后忽然問道:“聽聞皇帝最近在后宮大興土木,重修承乾宮?”
“是?!?/p>
皇上頷首,安陵容也忍不住抬頭去看,便見佟佳蘊蓉笑意盈盈,頗有幾分自得,說道:“承乾宮,乃是姑姑的居所?!?/p>
“聽說里頭格外富麗堂皇呢,可惜我生得晚,都沒機會瞧一瞧?!?/p>
她眉毛上挑,頗有幾分躍躍欲試的模樣。
皇后看一眼佟佳蘊蓉,有些不悅,清了清嗓子就道:“那兒多年不曾有人居住了。更何況,自前朝起,那都是住寵妃的地方?!?/p>
“說來——”
皇后忽然看一眼安陵容,意味深長一笑,道:“延禧宮被燒毀小半,柔嬪帶著公主住在里頭,只怕多有不便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