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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章 二十四小時(9)

    孤燈,圓桌,戰(zhàn)爭。

    紙牌,猩紅,還有在燈光下被陰影覆蓋的笑容。

    此刻,石髓館的休息室里,槐詩呆滯的低頭,看著手中被詭異色彩所染成四色的一把紙牌,聽到身旁傳來的聲音。

    “到你了,槐詩?!?br />
    伴隨著這樣的話語,在圓桌周圍,一張張被猩紅覆蓋的面孔抬起來,看向他的方向。

    微笑著。

    宛如投下了死亡的審判那樣。

    槐詩閉上了眼睛,絕望的吞下了吐沫。

    短暫的喧囂和熱鬧過后。

    幸福不在。

    .

    原本的計(jì)劃是多么的完美。

    在槐詩竭盡全力的苦思冥想之下,自無數(shù)通向絕望的道路中,得到了唯一的正解——大家一起吃著火鍋,唱著歌,歡度一個美好的夜晚。

    可夜晚確實(shí)很美好。

    也很快樂。

    大家每個人都在豐盛的美食款待之下開懷暢飲,享受著這一場宴會,輕松又愉快,仿佛整個世界都沒有陰霾。

    遺憾的是……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再好的飯,也有吃完的時候。

    更何況在老前輩們一個比一個兇的拼酒之下,還有不少人在宴會剛剛進(jìn)行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jīng)退場了。

    而伴隨著他們一個個禮貌的告辭,原本熱鬧喧囂的石髓館漸漸恢復(fù)了寂靜。

    就好像潮水褪去之后,被隱藏的礁石便付出了睡眠那樣。

    當(dāng)林中小屋不顧老師懇請的目光,拽著女朋友跑路之后,原緣也禮貌的提拎著安娜告辭了。于是,在溫馨又舒適的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了今晚留宿于此的訪客……們。

    夜色漸深。

    槐詩也感覺自己的尸骨漸漸冰涼。

    在目光注視之下。

    “很晚了啊。”槐詩干澀的咳嗽了一聲:“也,該休息了啊……”

    “是啊,晚睡不好,會很傷皮膚的?!绷_嫻撐著下巴頷首,表示贊同:“不過,偶爾熬一熬夜,也會感覺很有意思啊?!?br />
    絲毫不顯示疲態(tài)。

    精神抖擻。

    明明喝了那么多酒,可是卻絲毫看不出一點(diǎn)點(diǎn)醉意。

    說不定是什么槐詩未知的果園絕技·酒精不注意之類的……

    “我還有一部分觀察報(bào)告沒有寫完,各位請便就好,不必在乎我。”艾晴低頭繼續(xù)在平板上書寫著,動作流暢又淡定。

    下午的時候不是就已經(jīng)全部搞定了么!

    槐詩的心臟抽搐,才總共八百字的玩意兒,你的效率,頂多十分鐘不能再多了!

    房叔微笑著端著咖啡壺進(jìn)來,輕柔的放在她的身邊,然后好像沒有注意到自己家少爺?shù)那缶饶抗庖话悖翢o存在感的離去了。

    “游、游戲,晚上打的游戲很有意思?!?br />
    莉莉抱著手柄,眼神飄忽:“我還想再打一會兒?!?br />
    此乃謊言!

    在暗網(wǎng)邊境,一切信息和程式的匯聚之處,作為現(xiàn)任的維護(hù)者,作為事象精魂而降生的人類,莉莉本身就是集合了DM、KP、ST三位主持人所有精髓和所長所締造而成的創(chuàng)造主,見識過不知道多少模組和規(guī)則,點(diǎn)可能會對西部荒野殺殺殺的故事那么沉迷。

    在這短暫的沉默里,如坐針氈的槐詩聽到秒針卡擦卡擦的響動。

    要不是好兄弟已經(jīng)去洗漱了的話,現(xiàn)在他可能已經(jīng)忍不住想要跑路了……對啊,跑路啊!象牙之塔這么多工作,槐詩你怎么忍心副校長一個人加班!

    工作!

    工作讓我快樂!

    天國譜系還沒有振興,理想國還沒有重建,你怎么可以睡覺!

    就在他打定主意今晚去辦公室熬夜的瞬間,卻聽到休息室外那輕快明朗的腳步聲靠近,心中忽然一沉。

    緊接著,伴隨著門被推開的細(xì)微聲音。

    身上還籠罩著絲絲水氣的傅依就已經(jīng)探進(jìn)頭來,剛剛吹干的頭發(fā)散落在肩頭,分外靚麗??戳艘谎凼覂?nèi),便露出了令槐詩一顆心沉到谷底的驚奇微笑。

    “啊,真巧啊,大家都沒睡嗎?!?br />
    變魔術(shù)一樣的,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牌,興致勃勃的提議:“不如一起來打UNO吧!”

    還沒等槐詩跳起來反對,羅嫻便像是意動那樣點(diǎn)頭。

    “嗯?”她感慨道:“是卡牌游戲么?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我、這個我會!”莉莉驚喜舉手。

    槐詩吞了口吐沫,下意識的看向了艾晴,指望冷酷嚴(yán)肅不近人情的的審查官閣下能夠拒絕這種小孩子把戲,并且最好批判兩下。

    可當(dāng)艾晴寫完手頭的一段,緩緩抬起頭時,卻似乎感興趣起來:“大學(xué)之后就很久沒玩了啊,真懷念?!?br />
    她想了一下,點(diǎn)頭:“算我一個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槐詩瘋狂的咳嗽起來,努力的想要擺出一副嚴(yán)肅鄭重的態(tài)度,立場鮮明的進(jìn)行拒絕。

    ‘看看這屋子里,哪個不是現(xiàn)境的棟梁,哪個不是天文會的心腹’、‘你們沉迷游戲,外面的就要開始?xì)⑷朔呕鹆?,你們這里打一打牌,無盡之海上說不定就要開始辦聯(lián)賽了!’、‘我災(zāi)厄之劍的心都要碎了!’、‘想想看石髓館外面那一顆老歪脖子樹’……

    可等不等他把冠冕堂皇的話說出來,就看到,傅依仿佛不經(jīng)意般的捋了一下頭發(fā),于是,另一個盒子就從胸前口袋里冒出了一個尖尖來。

    依稀能夠看到上面的標(biāo)題。

    【真心話大冒……】

    啪!

    “就UNO了!”

    槐詩觸電一樣的拍桌子,瞪大眼睛:“我可喜歡UNO了!人稱象牙之塔UNO小王子的人就是我!”

    而當(dāng)時間跨越到兩個小時之后,他看著手中堆積如山的卡牌。

    眼淚,便要流下來。

    “輪到你出牌啦,槐詩,快點(diǎn)啊。”對面的羅嫻催促道。

    而槐詩,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家,平靜的艾晴,手指頭試探性的抓了一張黃牌,又猶豫了一下,又抓了一張紅牌,最后,顫抖的手掌遞出一張藍(lán)牌:

    “這、這一張可以嗎?”

    艾晴淡定的瞥了一眼,甩出了一張藍(lán)牌。

    下一個,羅嫻。


    羅嫻的笑容變得越發(fā)愉快起來,丟出一張讓槐詩眼前一黑的【+4】!

    噩夢一般的大轉(zhuǎn)盤,再一次開始了!

    UNO作為卡牌游戲而言,規(guī)則十分簡單,甚至只有幾句話,牌分四色,各有數(shù)字不同,出和上家一樣顏色的牌或者同樣的數(shù)字就可以。出不了就摸牌一張,最先出完牌的人就是勝者。

    奈何,其中卻還混雜著諸如可以變色的變色牌,如果下家沒辦法跟就可以讓下家多摸牌的【+2】和【+4】牌,甚至可以逆轉(zhuǎn)出牌順序的逆轉(zhuǎn)牌等等。

    而有時候兩圈轉(zhuǎn)下來,+4的牌可能一直加到+20以上,直到有個倒霉鬼沒辦法繼續(xù)跟下去,而含淚把牌庫抽空的現(xiàn)象。

    只能說,實(shí)在是考驗(yàn)友情、親情的絕佳良品。

    尤其是,當(dāng)羅嫻提議不夠刺激,可以加碼。最后的輸家臉上一定要用記號筆來畫上幾筆之后……戰(zhàn)況,就變得更加緊張和恐怖起來!

    最直接的結(jié)果是,槐詩的臉上,被已經(jīng)被紅色的記號筆徹底畫滿了各種古怪的涂鴉,甚至已經(jīng)延伸到脖子和胳膊上了。

    滿面猩紅如血。

    讓眼淚也變得分外凄厲。

    沒辦法,上家是艾晴,下家是莉莉,對面還有樂子人傅依瘋狂的丟各種道具牌,而羅嫻則斗志如潮,瘋狂加牌……

    不論是誰遇到這種狀況都要哭出聲來。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第一次有了能做一輩子朋友的人,第二次有了能做一輩子朋友的人,第三次有了能做一輩子朋友的人,第四次也有了能做一輩子朋友的人……四件快樂事情重合在一起。

    而這四份快樂,又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快樂。得到的,本該是像夢境一般幸福的時間……但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現(xiàn)在,除了槐詩以外,似乎每個人都很快樂。

    你們快樂就好。

    他默默的含淚,吃下了【+14】的牌,默默的再次將牌庫抽調(diào)大半,手中多余的牌堆積如山高。

    “UNO?!卑鐏G出了一張紅牌之后,宣告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張牌了。

    從開始到現(xiàn)在,足足六輪游戲,她從來都沒有輸過一把。每一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個將牌出光的人。

    這種簡單的數(shù)學(xué)題搭配著艾總裁超人一等的直覺和分析能力,區(qū)區(qū)勝利,不過是手到擒來。

    反觀羅嫻,臉上已經(jīng)被涂了好幾筆。

    師姐的打牌方式如同本人搏斗時一樣,兇狠又直白,壓迫力十足,往往讓人喘不過氣來,手中握著一大疊牌的時候,兩圈下來就能夠徹底出光。而且在順勢的時候便會瘋狂丟道具牌瘋狂加碼,堪稱牌桌炸彈的締造者。奈何,雖然戰(zhàn)斗意識十分敏銳,天賦驚人,可是卻總會在預(yù)想不到的地方翻車,導(dǎo)致有時候會被意想不到的道具牌從勝券在握打到徹底谷底。

    除了槐詩之外,輸?shù)淖顟K的……是莉莉。

    按道理來說,作為經(jīng)年的主持人,玩這種游戲應(yīng)該手到擒來才對。一個事象操作類的創(chuàng)作主打這種游戲能輸,就他娘的離譜。

    奈何,她坐在槐詩旁邊……

    有時候,就算捏著一手好牌,當(dāng)看到槐詩手中那堆積如山的牌堆時,總會猶豫著不忍心出。往往槐詩陷入逆風(fēng)的時候,她的神情就會變得堅(jiān)定又認(rèn)真,簡直把【不要怕,槐詩先生,我會保護(hù)你的!】寫在臉上……

    只可惜,其他人卻不會手下留情,最后,往往會被槐詩一同拖下水。

    而就算是輸了這么多次,少女依舊倔強(qiáng)的試圖保護(hù)自己最好的朋友,屢敗屢戰(zhàn)再屢敗,讓槐詩感動的忍不住想流眼淚。

    而看向桌子對面整個人都快樂起來的傅依時,他眼淚就真的快掉下來了。

    從游戲開始到現(xiàn)在,她好像一直都沒有過任何出色的表現(xiàn),很普通的抽卡,很普通的出牌,然后很普通的就把牌出光了。

    絕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第二個,往往是第三個,第四個,險而又險的脫離了最后的懲罰之后,留下槐詩和其他人開始最后的比拼。

    而她則淡定的在旁邊鼓掌加油。

    就好像藏在所有人注意力的死角中的幻影一般,毫無威脅,也不怎么具備殺傷性。甚至絕大部分的時候,大家在針對只剩下最后一張牌的艾晴時,往往會忽略掉她手中的牌也在漸漸減少……

    就算是刻意去針對,往往兩三圈之后,注意力就會被轉(zhuǎn)移到其他人的身上。

    什么他娘的叫緘默者??!

    不對,或許,就算是正牌緘默者,也沒有如此恐怖的被動能力吧。

    畢竟這一桌子上,完全一個普通人都沒有,具備天文會保護(hù)矩陣的審查官、掌握了不知多少極意、殺傷力恐怖的魔龍公主乃至專精于事象操縱的創(chuàng)造主,任何操弄心智和修改意識的力量在第一瞬間就會被偵測到,沒有任何搗鬼的余地。

    如果往可怕了來想,或許從一開始,氣氛和走向就在她的把控之中呢?對于氛圍的體會,和對于微表情的觀察,乃至對于風(fēng)格的側(cè)寫和配合偵測的冷讀……

    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么?

    槐詩快羨慕死了。

    可似乎,就算是她,也會有翻車的時候。

    就在天快要蒙蒙亮的時候,一夜奮戰(zhàn)的疲倦里,她好像略微的一個恍惚,喪失了脫離的機(jī)會,反而吃下了+16的牌。

    最后,被槐詩險而又險的逆轉(zhuǎn),淪為了最后一名。

    “哎呀,失算了?!?br />
    看著手中最后五張牌,傅依遺憾的將它們拋進(jìn)牌堆里,懊惱感嘆:“剛剛應(yīng)該狠心一點(diǎn),把逆轉(zhuǎn)牌放出去的?!?br />
    “輸了就是輸了!”

    槐詩抓著記號筆冷哼,笑得比誰都開心:“趕快把臉伸過來,我來給你加個BUFF!”

    “讓你抓到一次機(jī)會就開始報(bào)復(fù)了,心眼要不要那么小啊?!?br />
    傅依搖頭,似是早就對槐詩的小心眼心知肚明,撩起頭發(fā)往前傾來:“不過,好歹是老同學(xué)誒,能不能給個機(jī)會,至少讓我選個圖案吧?”

    “呵呵?!被痹娎湫Γ骸靶邪。氵x,不論是《清明上河圖》還是《最后的晚餐》,我都畫給你!”

    “不用那么麻煩啦,反正你也畫不像。我就要個最簡單的吧——”

    傅依湊近了一些,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說:“畫一顆心就好了。”

    她微笑著,補(bǔ)充:“紅色的那種?!?br />
    那一瞬間,寂靜擴(kuò)散。

    在投來的視線中,槐詩的記號筆,停滯在半空中,顫抖。

    在平靜的表象之下,心中的淚水已然匯聚成了海洋。

    再見了,世界,再見了,一切。

    人生 終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