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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謎團(tuán)

半個小時之前,無何有之鄉(xiāng),中環(huán)區(qū),層層封鎖之內(nèi)的鋼鐵立方體之中,壁爐的火光燃燒著,木柴在火焰中劈啪作響。

同肅冷而陰沉的外面不同,這囚籠一般的屋子內(nèi),一切仿佛都還停留在漫長時光之前。

兩張舒適的椅子擺在會客區(qū),或許是房間中唯一稱得上是整潔的地方,其他所有的地方都堆積著大量的書籍,雜亂無章的擺放著燭臺、書本、紙筆、檔案、記錄,資料,以及一張張黑白的照片。

而就在大量稱不上垃圾卻被如同垃圾一樣對待的雜物之間,巨大的躺椅上,一個和衣而臥的中年男人正睡的呼呼作響。

面目棱角分明,鷹鉤鼻細(xì)長,身形看上去格外的碩長在他垂落的手里,還撈著一把手槍,隨著鼾聲微微搖晃。

壁爐之上的墻壁上,殘留著手槍的彈孔,以及主人最喜愛卻始終水平勉強(qiáng)的小提琴。

仿佛午后的小憩一樣。

擬造陽光從窗外招進(jìn)來,落在他的臉上。

如此靜謐。

遺憾的是,完美且安寧的獨(dú)居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

低沉的腳步聲從門外響起。

門被敲響了。

令沉睡的男人從夢中驚醒,抬起了灰色的眼瞳。

嘖了一聲。

馬瑟斯,推門而入。

“午安,偵探先生?!瘪R瑟斯摘下自己的帽子,掛在門口的衣架上,隨口問道:“看來您休息的不錯?”

“失眠,煎熬,在這個無趣的世界里茍延殘喘——反倒是你,看上去精力充沛的像個喇叭狗一樣啊,‘雷斯垂德先生’。”

福爾摩斯無不促狹的問候著這位帶來委托的客人:“看來,您似乎諒解了我上一次的失誤了么?”

“……”馬瑟斯無聲一嘆,坐在了靠椅上:“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們,但我不至于對你的推理有所怨言。

畢竟,從一開始的假設(shè)就有問題的話,所推出的結(jié)果自然天差地別?!?br />
畢竟,誰還能聊得到,羅素像是個寶貝一樣藏了七十年的東西,不是命運(yùn)之書,而是一個史無前例的超級源質(zhì)炸彈呢?

一個等待了七十年的陷阱。

為此,不惜將只能承載自身所遭受的詛咒和污染的《懺悔錄》蛻變到那種程度。

他依舊對這位偵探信心滿滿。

同時,也珍惜著他們僅存的最后一次的交易機(jī)會。

數(shù)遍現(xiàn)境最為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推理者,虛構(gòu)國度英格蘭中所存在的大偵探·福爾摩斯先生,其形象和記錄所形成的精魂,作為首個‘分娩者’,先天汲取了所有歷史中絕大部分有關(guān)推理的要素和奇跡。

作為偵探而言,其才能和直覺毋庸置疑,而且只要證據(jù)和線索足夠多,他同真相的距離就越是接近,即便是如何難解和復(fù)雜的謎題,都能夠洞徹其本質(zhì)。

遺憾的是,這位可敬的偵探從不與罪惡做妥協(xié),即便是為了遠(yuǎn)大前程而弄臟雙手,對于他來說,罪惡就是罪惡,永遠(yuǎn)是自己的敵人。

黃金黎明以保存《福爾摩斯探案集》為前提,為福爾摩斯提供全境乃至深淵的情報為代價,讓他為黃金黎明提供三次服務(wù)。

三次之后,他將不再響應(yīng)黃金黎明的任何要求。

“遠(yuǎn)東的逃亡生活真是艱辛啊?!?br />
福爾摩斯輕嘆著,轉(zhuǎn)著手中的老式手槍,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客戶:“那么,雷斯垂德先生,不辭勞苦上門兒來,是有什么煩心的事情?”

“為什么不猜猜看呢,偵探?!?br />
馬瑟斯端起了紅茶:“發(fā)揮伱所引以為傲的推理能力吧,讓我看看,你的能耐?!?br />
“哈,我知道,你喜歡這樣的表演?!?br />
福爾摩斯瞥了他一眼:“瞧瞧您故作鎮(zhèn)定的樣子,和帶著煩躁的語氣和措辭,恐怕早已經(jīng)被一大堆事情折騰的焦頭爛額了。

如此眾多的愁緒中,你想讓我為你選出最膠著的那一件么?真討厭啊,馬瑟斯,我可不是你的心理醫(yī)生。”

他的手里拆卸著手槍的零件,慢條斯理的說:“折磨著你的事情太多了,讓我猜猜看——其中最讓你迷惑的,是維斯考特的沉默。最讓你感到憤怒的,是天文會的‘茍延殘喘’。

而最讓你焦躁的,是羅素的詭計(jì)——你在害怕啊,我的雷斯垂德?!?br />
他停頓了一下,嘲弄一笑:“你看不清楚天國譜系的動向,確切的說,你在槐詩的身上感覺到了威脅,即便他在你的眼中只是羅素的傀儡??扇諒?fù)一日的變化,讓你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不遜色于羅素的威脅。

你迫切的想要知道槐詩的動向,即便你未曾對其他人所言說。

不,你真正在擔(dān)心的不是這個——”

他從躺椅上仰起身,隔著茶幾,湊近了,凝視著馬瑟斯的面孔,看著他的眼瞳,便忍不住咧嘴:“你在擔(dān)心,槐詩是否已經(jīng)潛入了無何有之鄉(xiāng)的內(nèi)部吧!”

漫長的寂靜中,馬瑟斯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的喝著紅茶。

放下茶杯之后,一聲輕嘆。

“你果然是最好的偵探了,福爾摩斯閣下,遺憾的是,依舊受限于情報的限制——”

馬瑟斯搖了搖頭,從口袋里抽出了一張剛剛從戰(zhàn)場傳遞來的急報,放在了他的面前:“那確實(shí)是曾經(jīng)我一度擔(dān)心的事情,但現(xiàn)實(shí)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br />
“……”

這一次,輪到福爾摩斯沉默了。

他低下頭,凝視著眼前紙上傳來的消息——至福樂土和弄臣之間的紛爭,乃至慘烈的損失,以及槐詩的蹤跡

許久,微微一笑,再沒有解釋什么,將報告丟回了馬瑟斯的懷里:“既然你已經(jīng)有了答案,何必來問我?

還是說,這又是一次對我的考驗(yàn)?”

“不,即便沒有答案,我也不會拿這種事情來問你的,福爾摩斯先生?!?br />
馬瑟斯彈了彈手中的紙頁,將它化為了灰燼,“我有更重要的委托需要你解決,更加令我迷惑的問題,更加渴望得到的答案?!?br />
“這是你們最后的問題?”福爾摩斯問。

“沒錯?!?br />
馬瑟斯頷首:“我們希望能夠得到結(jié)果。”

“那么,在下洗耳恭聽?!眰商浇K于從椅子上挺起身來,將頭發(fā)捋起,笑容不再。

“吹笛人。”

馬瑟斯肅容問道:“吹笛人,究竟在圖謀什么?”

福爾摩斯沒有回答。

只是低下頭,緩慢的塞著煙斗,卻沒有點(diǎn)燃,細(xì)嗅著,久違的,開始了思考。

而馬瑟斯也再沒有開口說話。

只是沉默的喝著早已經(jīng)冷掉的紅茶。

吹笛人的圖謀。

這才是黃金黎明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太多的迷霧和誘導(dǎo)了,讓人難以看清,琢磨不分明。哪怕是羅素詭計(jì)眾多,可歸根結(jié)底,他還有自己最大的軟肋——天國譜系。

但吹笛人不同。

他從不在乎失去什么,也從來不曾珍惜得到的所有。

這才是讓黃金黎明最不安的地方。

他們不在乎一次諸界之戰(zhàn)的勝負(fù),因?yàn)樗麄兛梢詧D謀長遠(yuǎn),只要有天選之人的存在,那么人類將在地獄中延續(xù)。

他們也不在乎現(xiàn)境的反擊,因?yàn)闆]有人比他們更清楚現(xiàn)境的致命弱點(diǎn)

同樣,他們不在乎亡國和雷霆之海。力量無法毀去現(xiàn)境,因?yàn)楝F(xiàn)境正是因這一份逆轉(zhuǎn)地獄再造一切的力量而成。

威脅最為龐大的牧場主被天文會剝離了一切進(jìn)入現(xiàn)境的可能,只剩下唯一的媒介,灰衣人。

可吹笛人呢?

那個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詭異存在,一直被天文會確認(rèn)為毀滅要素之一以前,都被現(xiàn)境所忽略的家伙。

甚至無法確定他究竟是生物還是其他什么。

他如此熱衷的跳入了這一場斗爭,又是為了什么?

“很遺憾,馬瑟斯,你們浪費(fèi)了最后一個問題?!?br />
當(dāng)漫長的思考迎來結(jié)束的時候,福爾摩斯惋惜的放下了嘴角燃盡的煙斗,緩緩搖頭:“線索太少了,我不知道?!?br />
“……沒關(guān)系,這不是你的錯?!?br />
馬瑟斯了然的頷首,起身:“辛苦你了,偵探先生,往后的生活你可行動自由,當(dāng)然,僅限于無何有之鄉(xiāng)中,衷心的期望有朝一日,您能夠成為我們的一員?!?br />
實(shí)際上,他本來就沒有對此抱有太大的希望,即便是福爾摩斯,依舊不可能犯規(guī)到洞徹吹笛人的陰謀本質(zhì)——通過漫長時光的鋪墊和一點(diǎn)又一點(diǎn)的誘導(dǎo),他已經(jīng)在黑暗里筑起了錯綜復(fù)雜的迷宮,隔著那迷宮,嘲弄的凝視著一切。

層層謎團(tuán)所籠罩的真相,又怎么可能是猝然之間能夠破解的呢?

可偵探卻并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因?yàn)檫@有限制的自由而驚喜,只是低頭,看著煙斗中的灰燼,許久,輕聲呢喃:

“但他一定很無聊吧?”

“嗯?”

馬瑟斯的動作微微停滯,回頭。

“是的,無聊?!?br />
透過無數(shù)支離破碎的線索和痕跡,偵探閉上眼睛,在那一片位置的黑暗中摸索著真相的輪廓,卻得不到答案,只有來自直覺的本能感應(yīng)。

“禮貌的觀看,無聲的厭倦,和毫無驚喜的失望,日復(fù)一日的看著熟悉的一切,這樣的感覺……”

福爾摩斯捏著燃燒殆盡的煙灰,輕聲一笑:“就像是……吃過的東西重新吃一次,看過的報紙?jiān)倏匆槐?,翻到卷邊倒背如流的小說被重新拿起來一樣?!?br />
“我不知道為什么,也沒有任何的證據(jù),我只是單方面的覺得,或許他已經(jīng)煩了。

偵探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雇主:“他對這一切在漸漸失去興趣,所以,才如此渴求新奇的快樂。

以至于,想要從其中榨取出更多的驚喜,或者——”

他最后停頓了一下,自嘲一笑:

“——干脆利落的,將一切毀滅?!?br />
他閉上了眼睛。

仿佛看到了迷霧之中的輪廓,迷宮盡頭的出口。

吹笛人的詭異宮殿之內(nèi),永無休止的大笑聲回蕩。